不久他另娶淑女,對方的家勢也不算差,可是跟琉璃,那是不能比,比較根本是最最殘酷的。
琉璃接了喜帖去喝喜酒,穿一套黑色的晚禮服,全身以紅寶石作裝飾,美艷不可方物,我必須承認「人要衣妝」這句話。
那時琉璃與我同住,也不過只是個略具姿色的少女,這種少女埋沒在公路車站中,中環寫字樓裡是極多的,猶如沙子裡的小珠子,看上去也就差不多,極難分辨真假。
若果那個時候琉璃的爹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為了適應環境,琉璃遲早會成為我們間的一份子,可是現在她又恢復了千金小姐的身份,傲視群雌,存心耀武揚威。
第二天報上發出張公子婚禮盛況圖片,琉璃搶盡鏡頭,風頭比新娘子勁。
最近的琉璃漂亮得不能以筆墨形容。
她跟我說:「有很多衣服,我只穿一次,如果你不嫌棄,我送你如何?」
我跟她說:「琉璃,我不是嫌,可是你那些衣服我用不上,全是走在時代尖端的式樣:聳肩外套,長在小腿肚;要不就是珠子亮片釘在紗上,披掛掛,露前裸後,你叫我穿著上班?」
「去你的!」她笑罵。
我說:「我挑幾件也就是了。」
「說不定你與志強晚上出去可以穿。」
「是嗎,兩個人擠在公路車上?他穿什麼來配我?」
「你看你!」琉璃忽然落寞起來,「現在對我說話諸多諷刺。」
我說:「我對你說話的態度,一向如此,一貫作風,我絲毫沒有變,但你,琉璃,你變得多心多疑了。」
她不出聲。
「為什麼呢?」我問:「以前你不是這樣的,以前你聽到不愛聽的話,不過當耳邊風,作風豪慡,一點不計較。」
她忽然就哭了。
「那時候我有什麼力量計較?那時候我是砧板上的一塊肉,為了那一點點薪水,任人宰割,當然皮要厚,心要黑。」
「琉璃,你別嫌我老太太作風,一句話重複又重複,你現在條件那麼好,又何必與他們斤斤計較呢!」
「我看著小張那副表情,我心中痛快。」
「你這樣的脾氣不改,將來會很痛苦的。」我說。
「不必等將來,我現在就很痛苦。」琉璃說。
「我希望很快你的心情會平復下來。」我說。
「我也希望。」
我替她抹眼淚。
「你永遠是我的好友。」她說。
我微笑。患難之交。
天之驕子的患難時期便是我們這種普通人日常生活的全部。
我在琉璃面前並沒有妒忌,也沒有自卑,各人的命運是不一樣的,不能提到公平與不公平。朋友比我好,我也為他們慶幸,何必不服氣。
可是毫無疑問,我與琉璃的關係多多少少也疏遠了。
以前我們出去吃飯,一人出一半,其樂融融,現在老是她請我,次數多了,我成了她的跟班。
她又喜歡問:「有什麼新聞沒有?說些好笑的來聽。」
我快變成公主陛下御用的笑匠。
況且我日常生活那麼枯燥,有什麼好說的?有什麼新聞?
她又說:「我介紹個男朋友給你。現在有錢的男孩子,要求也不那麼高了……」
我聽了很反感,現在她要提拔我了,真受不了。
就在這鬧紛紛的時節,我因工作關係,認識了另外一個男朋友。他姓陸,家中沒有什麼錢,可是一家都是讀書人,氣質十分好。
我主動與志強疏遠,志強很瞭解,倒也沒有什麼怨言。大概很久之前,他便知道他不過是一個填空檔的人物,沒有什麼作為,他也沒有太多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