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檢討自身,打算從頭開始的時候,三箋先生提議我晤客人吃飯。
我心平氣和的說:「三箋先生,陪吃飯有陪吃飯的價錢,絕不是兩千多元一個月,而且日日早上七時半得起床準備上班的。」
這是我與日本電器公司結束關係的日子。
我賺到的是什麼?
姊姊笑答:「寶貴的經驗。去他奶奶的,兩千多還得陪吃飯,他做春夢呢!還得陪他談天,將來還上床呢!」
在家納罕了一個月,我又找到另外一份工作。大酒店裡的公共關係部門做一個洋婦下手。月薪兩千八。
上工之前經過面試,好幾個經理都是洋人。我想到那著名而難忘的八國聯軍故事。殖民地久居的洋人都有一個特性的,白種人永遠優秀一級,然而這幾位經理倒也斯文有禮,比起日本人總高明點,我想。
於是我喜洋洋地告訴姊姊:「我又找到工作了。」
「是嗎?卜姊姊詫異,「本事倒是有一點,這次是什麼?」
「酒店裡當公共關係助手,幫洋婦翻譯英文。」
妹妹說:「呵,這倒好,背熟了莎士比亞、狄更斯、喬叟、羅倫斯、艾略脫、但尼遜、華期渥夫,現在派到用傷了,可以翻譯選單了,恭喜你學以致用啊!」
真正被她氣煞,然而真相又何嘗不是如此。
真相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壞。
稍微可愛的女秘書向我放訊息:「你當心點,你上司是總經理的姘頭。」
「她?」我天真地問:「她不是有丈夫的嗎?」
「有丈夫就不能軋姘頭?」她們掩嘴笑,「哪一國的法律規定的?還有孩子呢!不然她能憑女秘書身份升到公關經理的位置?憑哪一家的真才實學?」
「是愛情嗎?」我納罕的問。
沒人回答我。
姊姊聽了直笑,「這種蝕本生意怎麼做法?外國癟三本人還住在酒店裡,一個月拿萬把薪水──全給了她,又有什麼用?何況還有兒女妻子。這算盤是怎麼打的?」
我說:「恐怕是愛情。」
「外國人長得如何?」
「五六十歲的老頭子,殖民地混混。」
「你那個上司呢?」
「*哎嗚*。」
妹姊直笑。「妹子啊,沒有你出去做工帶點笑話回來聽聽解悶,為姐的還真欠缺一份人生樂趣。」
一天會計部的女秘書走過,我朝她點點頭,她不理睬我,ok,於是以後我也不理睬她,又有好心人來跟我說:「如果下次巴巴拉不向你笑,你也得向她笑。」
「為什麼?」我問。
「因為她是副經理的姘頭。」
我問:「請問在這酒店裡,不做任何人的姘頭,是否可以生存下去?」
「我想是可以的,不過比較困難。你會知難而退。」
做總經理的姘頭也沒保障。一日總經理的太太白樓上的房間下樓來,找到我上司,一個耳光,打得我上司金星亂冒──東窗事發矣。上司隔天就辭了職。
「又陪睡覺,又得上班,回家還得照顧孩子與丈夫,現還挨耳光。」姐姐聳聳肩,「一定是愛情。」
誰知道是什麼。反正接著一段日子裡,我做得暈頭轉向,拿著助手的薪水,做著經理的工作,日理萬機,事事妥貼,自以為沒有功勞也有辛勞。
總經理召見我。
他老人家坐在旋轉大班椅上,轉過來,轉過去,不住的打量我。奇怪,他的面孔活脫脫像瘦而長的狐狸面孔,頭髮灰白──像灰狐。
他問:「你還喜歡這份工作嗎?」
「還可以。」我老老實實的答。
「升你級好嗎?」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