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思像是被扼住了咽喉。
可真正被扼住的人,明明是降香。並且,他放在降香脖子上的手,還沒來得及使力,就已經鬆開了。
為何感到窒息的,卻是他自己?
他又深吸了一口氣。
確保自己能放平聲音,這才終於開口:“我不動你。回去了。”
降香慢慢地放下了護在身前的手。
眼中的戒備與害怕,散去了些許,任由謝承思將她扯回傘下,拍打掉身上新落的雪。
“回去了。”他又重複了一遍。
降香卻不動,站定了問:“火藥如果爆炸,馮郎君會怎樣?”
還能怎麼樣?會因辦事不利,而被處死!他不是都說過了?
怎麼還惦記這勞什子馮郎君!
火藥引爆,樞表倒塌,他帶人獻賀,第一個砸死該是他!
這些東西,明明就是衝著他來的!
她難道不知道?她明明該知道!
謝承思面色幾變。
可最終,只是沉著臉,吝嗇地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會死。”
袖子被輕輕地扯了扯。
降香抬頭望向他:“那……有沒有挽回的餘地呢?”
這下絕對錯不了,她就是知道。
知道火藥埋在地下,不是作修築之用,而是人為的陰謀。
否則,她不會向他求助。
救的還是馮文邈——他當然知道她那馮郎君的名字,他早就查了個底朝天!
謝承思看見了降香眼睛裡的希冀,像是一下子被點燃,在風中躍起的燭火。
他死死地盯著燭火,視線彷彿要將她燒穿。
“可以。”
他聽見自己這麼說。
聲音澀得像是故意將指甲,刮在粗糙的石子上。
謝承思同禁軍借了一匹馬。
一手撐傘,一手持韁,圈著降香,讓她坐在身前,於大雪之中,賓士而去。
白雪掩蓋了街道,雪地裡留下一串馬掌印。
降香原本不想與他共乘,想著既然來都來了,不如多借一匹馬,一人一匹,騎得更自在些。
但她會看他臉色——他好像一直在生氣。
於是,就不敢多作聲了。
馬兒停在了南火器倉監舍外。
今日大雪,而火器易受潮,因此,整倉的官員,全在監舍裡值守。
馮文邈當然也在其中。
火爐上正溫著一壺暖身的酒,同僚們圍坐一圈,把酒談天。
馮文邈坐得最靠外面,隱隱約約聽見有人敲門,便由他起身去應門。心下還奇怪,這天寒地凍的,誰會來造訪火器倉?
門開了,外間站著的兩位,他都認識。
一位是不久前見過的金娘子。
另一位是朝中大名鼎鼎的懷親王。
按理,像馮文邈這般末等小官,是見不到謝承思此等天皇貴胄的。
但與其餘同僚不同,這是家中為他討來的職事。盧陽馮氏,高門郡望,與宮中常有來往,前些年,馮文邈未出仕時,便已經知道了懷親王謝承思的樣貌。
這看似毫無關聯的兩人,並肩而立,著實使馮文邈愣了一陣。
甚至忘了要問明他們的來意。心中只是猶豫,該如何行禮?
但謝承思沒給他思考的餘地。
他伸手攬住降香,將她往自己身上摁了摁,半強迫地讓她的臉,埋進自己懷裡:
“這位可是馮文邈,馮倉監吧?”
話說得突兀,雖未表明來意,但語氣之中的不善,顯然已經表明,他是來興師問罪的。
馮文邈當然吃了一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