藹問道:“定州好玩嗎?都去什麼地方看過啦?”
孟七七快步走上來,習慣性地抱住她爹胳膊,笑道:“好玩吶,定州驛站開了許多霰霞花,似雪似霧,美極了。我有剪了兩枝帶回來,原本打算送給您和我孃的,結果路上耽擱太久花都謝了。”
原來不是每一朵從定州帶到京都來的霰霞花,還能維持著盛開的模樣。
“我方才聽您在問國庫的事兒?”孟七七有從前在胡太妃身邊打下的底子,這三四年因為柳州的事情又不得不關注國家財政,所以這方面竟比她爹瞭解的還多。
她將夏稅收上來之後的去向一一解釋給他爹,大頭自然是還胡馬兩家的需要逐年償還的借款,再來各地駐軍軍餉,餘下各州地方官員俸祿,每年都有的河道修築工程款,有些已經是積欠多年了。國庫裡一有了銀子便要先拿去堵上這些窟窿,是以一點兒東西都剩不下。
有胡太妃在,國庫的賬對胡馬兩家來說就是透明的。若是朝廷不將剛收上來的稅銀先還債,胡馬兩家立時便斷了駐軍軍糧,登時便是軍隊譁變不可收拾。先還上,則空虛了國庫,肥了胡馬兩家,朝廷更加沒有能力整編出能遏制胡馬兩家的勢力來。所以先還債,這是個惡性迴圈。不還債,卻是立刻就大局崩潰。
對於皇帝而言,世上再沒有比這更險惡的兩難了。
歸元帝從毓肅帝手中接過這個爛攤子,如今是第四個年頭了,他漸漸感到整個南朝已經是積弊難返,不過苦苦支撐著。好似一個龐然大物,雖然心臟已經麻痺了,要倒下來卻還需些時日。
孟七七和她爹慢慢走到書房中,只見桌上堆了兩大摞奏摺。
歸元帝頭疼的揉了揉額角,嘆氣道:“為君難啊!為君難!”
孟七七笑道:“要不要我幫您批幾份?”
歸元帝只當她覺得新鮮,想要玩耍,略一猶豫笑道:“你要喜歡,我分一半給你批。只是——不許叫苦啊。爹如今可是怕了做這皇帝了。”
孟七七走過去看那些奏摺,是已經由她外公為首的中書省初次批閱過了的,再次進呈給皇帝看。多數已經有了官員寫在上面的提議。她爹需要做的就是看完原奏本,從大臣的提議中選一個出來,若是都不滿意,便自己再批示一條新的答覆。
說起來好像很輕巧,但是每個字落上去都是很難翻轉的決定,所謂君無戲言。而這樣的決定,這樣的她爹每天至少需要作出幾百個的決定,可能關係著底下升斗小民——成千上百、甚至數以幾十萬計的民眾生計。所以說,做皇帝的人肩膀一定要夠硬,才能挑得起這麼重的責任。
孟七七有些心酸得看了一眼她爹。她爹曾經悠悠閒閒,最愛釣個螃蟹,給小妾寫篇情詩;如今卻像個停不下來的陀螺,不過四年時間,鬢邊已隱隱生了白髮。
她沉下心來,也不推辭,果真接了一半的奏摺,與她爹一起,埋頭批閱起來。兩個時辰過去,等她批完自己這一半之時,卻見她爹那邊還剩幾乎三分之二。
孟七七起身去倒了一盞明目養身的枸杞茶來,輕輕為她爹放到手邊,心裡不禁嘆了口氣。她爹勤勤懇懇,心善人好,實在是出於本心,願為天下萬民造福。若是太平時節,多半也能做一代守成英主。
只是生不逢時,如今這樣艱難的政治漩渦中,需要的乃是有破釜沉舟之志的帝王。不然,朝廷被這樣拖下去,遲早會被財閥拖垮掉。
孟七七吸了口氣,閉了閉眼睛,低聲道:“爹,你此前問我是否該收回上官將軍手中的兵權,我今日……”
“哦。”歸元帝截口打斷了她的話,笑道:“日前上官將軍還救了你。你外公他們不過是凡是總愛多想一二,也是他們職責所在。如今看來倒是他們多疑了,此事這二年便不需再提了。”
孟七七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