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偷瞥站在身邊的梁如琢,還披著參展時那件深藍豎紋西服,倚靠著欄杆望著玻璃幕牆外的輝煌夜景沉思,深邃眼睛裡鋪著一層倒映的閃爍光點。
他在難過,還是在思考什麼更加深奧的事?文羚忍不住仰起頭,亮晶晶地望他,心裡惴惴不安,會不會是自己耽誤了人家的時間,剛剛玩得太忘我,沒顧得上考慮別人,天都這麼黑了,他是不是在這裡待太久了?
讓梁如琢厭煩了嗎?他喜歡美術館嗎,還是僅僅是出於禮貌的陪同?
文羚侷促地攥緊了雙手捧著的保溫杯,往梁如琢身邊悄悄挪了一點,想道歉,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沒想到他剛挪過去,梁如琢就轉身走了,說要去一趟洗手間。
文羚愣住了,攥著保溫杯的手互相搓著指尖,他又想變成蚯蚓鑽到地底下。被梁如琢討厭了,怎麼辦。
他無助地站在欄杆旁,細數自己的罪行。
一、脖子上的傷痕看起來很倒胃口,梁在野說過,不準在露在外邊的面板上弄出傷口,他看了就煩。
二、只顧著自己玩得開心,如琢剛參加完展會,卻沒有休息時間,陪著自己跑這兒跑那兒。
三……
他還沒來得及想出第三條,保安就朝自己所在的展廳走過來。
文羚慌張伸手把展廳的照明電閘關了。這是最後一個還亮著燈的展廳,照明熄滅之後,整個視野完全黑暗下來,隱約有手電筒的亮光在遙遠的走廊盡頭晃動。
黑暗給了他零星的一點勇氣,文羚心裡砰砰跳著,不管怎麼樣,今天他要去牽一次梁如琢的手,被嘲笑耍流氓都無所謂,他想告訴梁如琢這是他人生中最高興的一天,還要向他道歉,辛苦他今天陪了自己這麼久。
肩頭忽然披上了一件衣服,緊接著就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啊。”文羚猛地掙扎了一下,身後人的手臂像抓小羊那樣將自己牢牢扣在懷裡,襯衫下肌肉線條並不粗獷,他僵硬站住了,大腦宕機一樣黑了屏發出噪音。
黑暗中,視覺全部被封閉,聽覺就變得無比靈敏。他聽見耳邊細細的呼吸聲,甚至感覺到溼軟的唇貼在了脖頸上,淡雅的氣味貼合上來。
“是……如琢?”他不再動了,聲音細細小小的,還顫著尾音。
“嫂子……”背後的男人低頭在他耳邊用氣聲說話,聲線溫潤輕柔,偶爾吐氣撫摸著文羚的耳垂。不知道是文羚聽錯了,還是他的語調真的帶上了那麼點示弱的意味。
“我爸媽婚禮那天,老大穿著葬禮的衣服。我們打了一架。”梁如琢從背後攬著他的手,完全把文羚纖細的手包進了掌心,牽著他摸自己耳後的疤,微笑著徵求文羚的意見。
“嫂子,他很討厭,對不對?”
文羚怔了怔,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讓自己轉過身來扶著他耳後的傷疤,慢吞吞地說:“對,很討厭,我也好討厭他,野蠻的臭傢伙。”如琢又怎麼會犯錯呢,能生出如琢這麼優秀的孩子的母親,怎麼會成為插足別人婚姻的第三者?
他們像課間在背後偷說別人壞話的小女生,互相用僅有對方能聽見的音量控訴梁在野,達成共識之後輕鬆締結了友誼。
誰都希望別人無條件站在自己這一邊,不需偽裝,愛自己真實的樣子,而不是顯露在外的溫柔。
巡視保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梁如琢撈起文羚轉身藏進洗手間裡,兩人肉體間僅僅隔著兩層襯衫,文羚慌亂地推梁如琢的腹部,摸到緊硬的腹肌稜角時他的手被燙到了,指尖被燙紅了,熱度一直蔓延到臉上。
絢麗的燈火將維加斯的靡麗透過玻璃窗投映到兩人身上,文羚更加無處遁形。
小嫂子的壞心思他總是一眼看穿,他看見文羚去關了電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