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年輕的時候為了讓他得到更好的教育,我們離開了雲城,一直到他讀高中,讀大學,都沒再回來過。這裡太遠了,坐飛機都要十幾個小時。那時候機票很貴,這裡也還沒發展起來,所以即便孩子說想念家鄉,我們也常常只是搪塞,年年耽擱。”
“後來我才知道,有一年假期他自己攢了錢偷偷回來過一趟,還給爺爺奶奶拔了墳頭草。再後來,就變成了我和他爸給他拔墳頭草。”
慎怡的心驀地往下沉。
“不是生病,是車禍。在出差的高架橋上,當場死亡。屍體破碎得裝不了棺材,找了好多人都不願意接,最後花了很多錢,才讓他體體面面地走了。”
阿寶嬸擦了下眼淚。
這個故事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孩子的面容在她逐漸衰退的記憶和急流般淌過的時間裡快要變得模糊不清。
這些年她不敢看他的遺照,不敢提起他的名字,怕的就是想起他。
“他走的前兩年,我們才剛把戶口遷到本地。可捧著骨灰的時候,我突然不想讓他一個人待在這舉目無親的孤城,和澤叔商量了一晚上,決定丟掉一切,回到雲城來。”
“讓他葬在這出生之地,就當他已經圓滿地走完一生,壽終正寢了吧。”
那天她站在孩子的墓碑前,才發現自己踏足的土地與別處的不同。
不是因為這裡有山有云有水,也不是因為這裡的空氣被公眾號和文旅局誇讚、吹噓得神乎其神,而是因為這裡有親人,有他們的祖祖輩輩,有一代又一代人傳下來的回憶。
“他離開以前,我從不覺得孩子是上天送我的禮物。我反而覺得做母親很累,終日都有操不完的心。”阿寶嬸說,“可當我失去他以後,才明白這個身份的珍貴。”
所以小恩的到來,更讓她覺得是恩賜。
她又重新擁有了做母親的機會。
“慎怡,有的時候親情靠的並不是血緣,而是它自身存在的延續性。為什麼這個世界上這麼多人,卻會讓你和他們成為家人呢?”
“可能是因為關心,也可能是因為愛吧。但我覺得,更準確的答案,應該是珍惜。”
即便他們的肉身已經深埋於厚土之中,他們所留存給你的一切,都還在這個世界上。
包括你自己本身。
“我對小恩的愛並不是因為我愧對我的孩子,反而是我的孩子教會我如何去珍惜眼前。而你就是你家人的愛的載體,一直延續至今。”
“至於你要去珍惜誰,要將這份愛透過誰延續下去,才是你真正需要去明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