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主不吭聲,果真加足馬力拼命地往前開了。不一會兒,遠遠聽見後面機關槍掃射聲,可憐的難民們不知又死亡了多少。我們也十分擔心著菲列浦和張克勤,以及載我們到河邊的那部車子的司機的安全。
我們很僥倖,車子開到馬尼拉城內油松太太的房子門口停下。這時候我的心就安定了許多,神經也好像靈活過來似的,才想到應該問問這位車主的姓名。我們下車後,就上前去向這位正在擦汗的車主握手道謝,並請教他的姓名。他說:「我是菲律賓銀行經理某某(姓名記不得了)。兩天前,車子開到河邊,見橋已炸斷。我想家人如從無線電裡聽到了美國已經宣佈馬尼拉為不設防城市,他們一定會回城的。
所以我在河邊等候,直到眼看日軍偵察部隊已到對岸,天又快黑了,還不見家人影子,曉得沒有希望了。飛機走後,正想開車回城,看見你們這副穿著和神情,不像是窮人逃難,怪可憐的。因此,願意送你們進城脫險。」我們這才恍然明白,原來是車子沒有接到他的家屬,倒把我們這家人接來了。我暗想,幸好早做準備,關照大家在逃難中也得將衣履穿著整潔,略施脂粉,遇事會佔些便宜。事情果真如此,否則的話,恐怕很難得到這位經理先生的「惻隱之心」了。因為菲律賓是美國殖民地,愛慕富人,加上有西方形式上對待婦女一套假尊重、假平等、假民主的思想,因此穿著講究的婦女尤其貌美的女人,就會特別受人注意和尊敬。這車主願意幫助我們,不願意幫助窮人,正充分說明瞭這一點。但是我們始終是感激他的。惜未再見,無法致謝,這是我們永存的遺憾!
油松太太的房子,那裡空著沒有人住。進門上樓後,我站在窗前歇口氣,俯視樓下,街道上男女老幼紛紛乘機亂搶東西,各人手裡抱著的不是面盆便是碗、碟、鍋、桶、食物、布匹等等,成了無政府狀態。在這種時刻,窮人們倒是痛快了一下。
我再抬頭仰望,右角上空油庫遭焚,火光熊熊,煙焰沖天;左角則一輪明月高掛,一株秀頎挺立的椰子樹直聳雲霄,月色樹影相映,十分美麗誘人。同樣是在馬尼拉的上空,但左右景色卻迥然而異。這是什麼世界?!這幅諷刺性對照鮮明的畫面,至今記憶猶新。當時,大家稱讚我說:「幸好媽媽決定逃南方。」
張克勤、菲列浦等也於當日深夜趕進了城。可是,善良心腸的第一部車主在河邊分散後沒再見過,害得他車錢未收到,還損失了車子,真是抱歉萬分。每想起這位救命恩人,就很難過。
次日,女傭橫(王利)答回家去了。由於油松太太是依靠收貧民房租和出租馬車,以及向馬車夫放款收利息來維持生活的,故她這幢房子,位於以拉馬車為業的貧民區,整條街的居民都是做馬車生意的。那裡滿街馬糞,臭氣燻人。如前所述,菲律賓先後經西班牙和美國的多年統治和愚民政策,大部分有錢人和少數貧民奴化思想很濃,只重衣衫不重人,崇拜金錢和物質,還特別尊重穿著講究的女人。我們摸透這種心理,即使再沒有錢也要注意穿著。因此,竟贏得了鄰居們的尊重、幫助和保護。把我們看作貴人似的照顧。每當日本軍人、浪人要挨戶搜查女人的時候,他們總是設法阻擋,掩護我們。這使我們非常感激!
三、困菲日子裡
我們安定下來後,把這久無人住的房屋打掃乾淨,傢俱安置適當。還為防備日軍和日本浪人騷擾居民、姦汙婦女,把床腳取掉兩隻,安搭在三樓屋外瓦頂上睡覺。
於是開始分工,國瓊女打掃清潔衛生,國琇女燒飯,我洗滌衣服,張克勤則負責買菜和打聽外面訊息。我們整天躲藏著不敢出門。大家每天把三餐和生活上必須做的事情做完後,就上三樓屋頂,圍坐在屋頂的床上乘涼、看書、談論時事。日常費用賴借貸維持。這樣的生活度過了一年有餘。在此時期,居民們經常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