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子無方,這個營州都督的位置也極有可能不會落在他的身上。
無論他此前是否得到過安定公主的允諾,現在的情況都已與當時不同了。
而李敬業給他的答覆是,就算知道也得這麼做。
安定公主教了他立身的本領,讓他能看清天下局勢,祖父教了他將門世家子弟必須要有何種操守,若他還不能做到有所為有所不為,豈不是辜負了二人的心血。
那一句擲地有聲的答覆,在他越發覺得神思恍惚的時候不斷跳入他的腦海裡,讓他更覺自己已沒有了太多的遺憾。
下一位英國公,已是個足夠有擔當的人了。
縱然沒能看到那個已在暗潮洶湧的衝突浮現於檯面上時會是何種樣子,他也已經……不悔於此生了。
“我答應你。”他聽到李治縹緲的聲音鑽入了他的耳朵,“我會如你所說,用看待主帥的眼光重新審視安定的婚事。”
李勣的嘴角慢慢浮現出了一縷笑意:“那就……多謝陛下了。臣恭祝陛下福壽綿長……天下安寧。”
他慢慢變輕的不僅有聲音,還有他此前試圖握住李治手腕的那隻手。
在這力道徹底松下去的時候,李治怔怔地望著這個還有餘溫的位置,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最重要的輔佐者,已徹底離開了人世。
他挪著有些虛浮的腳步走出了屋門,在英國公死訊宣告的滿堂哭聲裡,下達了對英國公後事的交代。
英國公說希望喪儀從簡,此事他會照辦,但對於這位李唐的忠臣,他絕不會吝嗇於對方死後的哀榮。
“傳朕旨意,為悼念英國公病逝,停朝七日。”
“追贈太尉、揚州大都督,諡號……貞武,賜棺木,陪葬昭陵。”
“令司平、司禮二部主持喪儀,由朕親自登樓送葬,百官送行至城外,太子、安定公主送葬至昭陵,墳制效仿前朝衛霍,仿照陰山、鐵山、烏德革建山而建,以表彰英國公……”
“北定突厥、薛延陀之功!”
這是一份對於臣子幾近頂峰的優待。
也給英國公的人生給出了一個有始有終的定論。
但英國公李勣又顯然配得上這份殊榮。
當李清月帶著李長儀走出英國公府的時候,周邊的裡坊內已經響起了數道哭聲,正是為這位國之棟樑發出的。
想到方才英國公那句“公主易得,良帥難求”的話因說出得過於用力,被站在屋外的她聽了個正著,李清月便覺得,自己的眼眶也不免有些發熱。
“阿姊,你別哭。”太平努力踮起了腳,拍了拍姐姐的肩膀,像是想要憑藉著這個動作安慰她。
李清月將眼淚含了回去,“我沒哭,我就是有些傷感。”
她故作沉穩地接道:“……這是成年人的傷感,你不懂。”
她必須承認,自己在對英國公的答覆中對他有所誆騙,但這對他來說,應當已是最好的答案了。
但也正因如此,這份知遇之恩與成全之禮,才讓她覺得好生動容。
“我怎麼不懂?”太平瞪大了眼睛,“你這明明是成年人的口是心非。”
她小聲說道:“不過其實你哭了我也不會笑話你的,我剛才看到阿耶也哭了。”
李清月摸了摸她的腦袋:“是啊,他也哭了。但哭完了,這就是一代新人換舊人的時代了。長儀——”
太平忽然聽到姐姐不喊小狼,而是正兒l八經地喊她的名字,還愣住了一剎,便聽她接著說道:“你我,便是這該當努力的一代新人了。”
李長儀年紀尚小,卻並不難聽懂,這話中的分量好生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