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漫無目的的一路向前走著,見來往宮人皆是喜色滿面的同他行禮退避,各處宮殿也都裝飾一新,道旁也多了各類青木,不由有些惘然。這宮中,為何處處都透著破舊立新的景象,毫無和他心情相宜的沉重與灰暗色調。
他陡然生出一種和這種深宮格格難入的不適感,見幾名宮婢正笑語晏晏在松木上纏紅布條,眼睛愈加刺痛,擰眉,不悅的問:“世……將士們屍骨未寒,他們在做什麼?”
晏嬰早看透這宮中的世態炎涼,也不顧得禁忌,垂眼笑了笑,答道:“他們這是在為新世子納福祈祥呢。”
見巫王面色陡然泛白,晏嬰又道:“這不怪他們,他們也是看主子的臉色行事。這宮裡人都知道,殿下不得王上寵愛,遲早是要被廢黜的,此番為國戰死,也算有個善終。殿下十歲時便開府獨居,又去劍北五年,幾乎很少呆在宮裡,各司又無殿下分例。說到底,這宮裡又有幾人記得殿下呢?”
這番話已經僭越至極,放到平時,他一個奴才斷然是不敢說的。可自從九辰離開,他竟也似了無牽掛的,不再裝著一副偽善面孔四處逢迎了。
巫王目間驀地溢滿悲涼,聲音有些黯啞的問:“你也是在怪孤麼?”
這話反而令晏嬰鼻尖一酸,坦然道:“奴才豈敢?奴才只是覺得殿下這一生,過得太過委屈。因為那道天雷,長這麼大連個生辰都沒有,還不如普通農戶裡的孩子。有一年,長公主在鰣魚宴上送了文時候一根冰糖葫蘆,殿下看得羨慕得不得了,趁著宴會人多,非要央著老奴帶他出宮去找。結果出去晚了,集市都散了,別說糖葫蘆,連個糖渣都沒找到,殿下好幾天都悶悶不樂。”
“別說了!”巫王猛然打斷晏嬰,好像身上一塊傷疤被人生生揭了起來,快步朝前走了。
再往前,便是章臺宮了。
晏嬰本以為,巫王會向以往一樣,不屑一顧。誰知,巫王竟忽然駐足,神色異常複雜的掃向這座令他恨了二十餘年的宮殿。
這時,一個人影,提著個大木桶,從宮內低頭走了出來。因走得太急,她根本沒注意看路,一下臺階,便險些與巫王撞個滿懷。
見撞了人,她也顧不上看來人是誰,便連聲請罪,隱有哭腔,卻始終不肯抬頭。晏嬰何等眼尖,一下子就認了出來,驚訝的喚道:“隱梅?!”
隱梅也是一驚,抬起紅腫的雙眼,見是巫王,立刻嚇得跪到地上,顫聲道:“王上饒命,奴婢罪該萬死。”
巫王這才記起來她。見她形容悽慘,穿著破舊,一雙手生滿凍瘡,也不免有些悵然道:“起來吧。”
隱梅緊咬著嘴唇,手指費力的揉搓衣角,唇角翕動許久,似要張口,又顧忌著什麼,掙扎許久,終於認命般,含淚提著木桶離開了。
晏嬰望著她背影,不免生出幾分猜疑,這隱梅乃巫後陪嫁丫頭,向來唯巫後是從,怎麼此刻倒哭得這樣委屈悽慘,眼裡還帶著幾分怨氣。
他正想著,巫王不知何時已舉步朝章臺宮走去。晏嬰大驚失色,不知巫王究竟意欲何為,忙疾步跟了過去。
巫後顯然也沒料到巫王會過來,過了許久,才容色驚慌的從內殿迎出來,拜行大禮:“臣妾叩見王上。王上怎麼過來了?”
“這是孤的後宮,孤難道不該過來麼?”巫王打量一圈,只覺這章臺宮的氣氛也和他的心情格格不入,困惑的細看片刻,才發現宮裡竟換了顏色鮮亮的紅玉珠簾,各類器具也嶄然一新,甚至還充斥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脂粉味道。
微微擰眉,正欲說些什麼,卻猝不及防看到了巫後精緻的妝容和麵上濃濃的脂粉。巫後臉色一變,正欲掩飾,巫王已如同吞了只蒼蠅似得,冷笑一聲:“有母如此,世子活該如此!”
說罷,再無留戀的拂袖而去。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