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過夭黛之毒的侵害,此刻倒不懼怕那漢水之水,只是,在幫著一名老軍醫抬一個重傷的傷兵時,不經意瞥到那傷兵腰間一物,目光倏地顫動起來。
“這位小兄弟,你的護身符……可否借我看看?”子彥聲音也跟著發顫。
因傷口沾了雨水,阿寶傷勢又嚴重了些,神智便有些昏沉。
“公子莫怪,他燒糊塗了,聽不明白話。”一旁的老軍醫解釋道,並伸手從阿寶神色摘掉了那枚護身符,遞到子彥手裡,道:“這東西不是他的,是另一個小郎君落下的。”
子彥心頭猛地一跳,急切的望著老軍醫:“哪個小郎君?”
想起那個少年,老軍醫依舊心有慼慼,不由嘆了口氣:“前日夜裡,他們抬了個死士營的死士到我這裡。那孩子年紀尚小,只可惜,傷勢過重,無藥可救。我問他是否需要捎話給家裡,他只道不必。這護身符,便是他丟下的。”
子彥眼眶倏地泛紅,喉頭酸脹得幾乎要裂開:“他,可是雙目失明,手腕和腳腕皆戴著沉重的玄鐵鐐銬?”
老軍醫目露震驚:“公子、公子如何知曉?!”
子彥驟然捏緊那枚護身符,悔恨的幾乎要昏厥過去,整個身體都劇烈顫抖起來,問:“你可知,他現在何處?”
這時,阿寶神智忽然恢復了些清醒,費力吐字道:“公子識得他麼?昨夜,殷龍將軍奉命來傷兵營挑選傷兵,要趁夜去落霞坡偷襲楚營,他也跟著去了。”
見子彥面上血色頓失,阿寶難過的道:“昨日我們挨著睡。他昏迷的時候,口中一直喚著「阿星」,公子若認識他的家人,不如把這枚平安符帶給那位阿星吧。”
子彥點頭,把平安符收進袖中,轉身的一瞬間,倏地淚流滿面。
很多年以前,那個小小的少年,拖著重傷溜進西苑,為了不讓他發現,也曾徹底躺在思戾殿的殿門外,一面吹牛皮,炫耀他從鰣魚宴上搶的彩頭,一面數著星星,繪聲繪色的講著他在書中看到那些傳奇江湖故事。
直到說累了,那少年才心滿意足的枕臂睡過去,夢中無意識的囈語,或是「兄長」,或是「阿星」。
如今,他的囈語裡,再不會有他這個「兄長」,只剩了一個「阿星」
夜,黑的不見五指,而背後,軍醫們正忙著在山洞裡生火,給傷兵們取暖。子彥站在半山坡上,傾盆暴雨,兜頭澆下,他也恍然未覺。直到一陣急促的哨子聲從山腳下的巫軍大營傳來,他才如夢初醒,意識到這是加急斥候特有的傳信聲,忙疾步往山下走去。
“公子,漢水決堤,回鶻嶺已被淹了!大軍都被洪水衝散了,王上把所有的薜荔都分給了將士們,自己卻帶著隨行死士,往漢水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