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用來取血的匕首,早已被抹上了特製的迷藥。他敏銳的從那少年磕破的額角察覺出異樣――傷處的血積而不流,的確不符常理。果然,他循著這絲破綻,很快發現了易容痕跡。
那迷藥乃是西楚特有的七色曼陀羅製成,品種稀絕,一沾即倒,若是侵入血脈,藥力可增十倍不止。他本做足了兩手準備,若驗血之後,神枝復活,藥力之下,他便可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走子彥;若枯枝難復,甥舅告別,子彥在驛館歇上幾個時辰,也不會令人生疑。
可惜,天意弄人,他萬萬沒料到,陰差陽錯之下,竟揭開如此憾人真相。
滄溟之行的所有謎團,都豁然明朗。連冷酷寡情的父親,都難得動容,險些從輪椅中站起來,並當機立斷、放棄了強制帶走那個孩子的計劃,而他也終於明白,那日在南山寺的佛室裡,巫後緣何能那般有恃無恐,任他軟硬兼施都不肯放低姿態。
灼灼日光,在眼睛裡渙散成五彩斑斕的色彩。一時間,情景陡換,他眼前又浮現出另一幕,熊熊燃燒的佛室外,一身碧衣的阿鸞,輕輕翹起嘴角,將最後一支火箭拋到潑滿油的窗欞上。她一雙靈目,映著烈火,裡面,沒有絲毫恨意,卻有比恨比怨更加強大的武器。
瀧歌,原來,我們的女兒,已經不屑於恨我……
正閉目養神的黑袍老者察覺到車內微妙的情緒波動,哼道:“是擔心那個替人數錢的小子,還是操心那個養不熟的丫頭?”
西陵韶華難掩慘然,嘆道:“父親真能安心離開滄溟?”
老者目中逼出一道寒芒,氣定神閒的道:“強扭的瓜不甜!將計就計、一勞永逸,方是上策。”
西陵韶華一震:“父親不打算戳穿此事?這可是能讓巫國朝堂大亂的絕佳時機。”
老者微露不屑,傲然道:“你記住,此後,這九州之內,再大的事,都比不上我西陵衍的外孫心甘情願離巫歸楚重要!”
西陵韶華自然明白這其中深意,卻始終疑慮未消,道:“父親棋高一著,孩兒佩服。只是,他毫不知曉內情,與風南嘉舐犢情深十六載,又身負國祚重任,怎會甘心歸楚?”
老者自袍袖中取出那根化碧的枯枝,握於掌中,一點點攥緊,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巫啟的心思,我也瞧出幾分,他既蒙在鼓中,這出李代桃僵,我便陪他唱到底!”
說罷,他睨了眼西陵韶華,目光幽遠深邃,語帶警告:“此事,斷不可洩露出去!尤其是對離恨天。那是一把不容易控制的利劍,只有用對了,才能不傷人。”
“父親放心,孩兒知道輕重。”西陵韶華藏住諸般複雜心緒,恭敬應道。
楚使驛館這場大火起的突然,等徹底撲滅時,已至日暮。幸而楚世子平安無事,才沒釀成大禍。
世子府,羽兵林立,燈火通明,內外皆籠罩著沉沉的肅殺之氣。
九匹通體肥美的駿馬,皆是玉勒雕鞍,拉著一輛四壁繡著黑龍的華貴青蓋馬車,停在府門之前。內侍宮婢分作兩列,魚貫而立,俱低眉垂目,神態端重。
正廳內,巫王坐在主位上,正接過晏嬰新續的暖茶,不緊不慢的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