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再去摸一摸那棵神女樹。雖然他不大願意承認,可神木復活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這一生都從未有過的安寧。也許,過了今夜,他就再無這樣的安寧了。
從大帳到神木生長之處,這段路,他已熟記於心。因為久在軍中,即使這樣惡劣的天氣,他也能憑感覺敏銳的辨出方向。
守在帳外的靈士見那少年醒來,且獨自涉雨朝神女樹方向去了,驚喜之餘,又不敢擅自驚擾他,便只遠遠的尾隨。
有了雨水的滋養,神女樹枝蔓開始以瘋狂速度生長,枯敗和腐朽已成過去,取而代之的,是充滿生機的木葉氣息。
原本焦黑的樹皮,此刻溼漉漉的,纏滿了枝蔓碧葉。九辰慢慢伸出手,把手掌覆在層層碧葉之上,熟悉的暖流,復沿著掌心傳入體內。
彷彿母親的手掌,輕輕撫摸著離家歸來的遊子。
九辰慢慢揚起嘴角,吐出一口氣,便靠坐在樹下,閉上了眼睛。唯獨右掌,始終緊緊貼著神女樹的樹幹。他有些累了,很想安穩的睡一覺,沒有夢魘的覺。
離恨天冒雨潛入巫山護靈軍駐地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冰冷的雨絲落入眼中,他眼眶卻漸漸發熱。當年,那個明媚灑脫的紅衣少女,貪杯之時,也總是
如眼前的少年一般,喜歡靠坐在神女樹下小憩,怎麼叫都叫不醒。
察覺到熟悉的氣息,九辰慢慢睜開眼睛,嘴角微挑,道:“我夢到了她。”
離恨天喉頭有些發乾,許久,啞聲問:“夢到了什麼?”
“我夢到,她是我的母后,在沉思殿點了燭火等我回去,給我做了很多很多好吃的,我再也不必擔心訓練回來餓肚子了。”
離恨天眼角緩緩溢位滾燙的液體,只不過,因與雨水混在一處,流出來時,已然涼透。
九辰認真的描述完,嘴角的弧度卻越來越小,道:“我可能是生病了。我不想再做這樣的夢,也不想再在夢裡見到她。”
離恨天有些意外的望著神木下,那少年漸轉冷漠的黑眸,心中一痛,聲音愈發黯啞:“她……是
你的母親。”
九辰抿起嘴角,復閉上雙目,任冰冷的雨絲落在面上,許久,才睜開冰冷的黑眸,道:“當年,她既然選擇沉水明志,這世上,想必再無她所牽所掛。死者為大,即使是在夢裡,我也不該再擾她安寧。”
他慢慢收回覆在樹幹上的右掌,直到掌心那絲溫暖徹底消失,才語氣淡漠的道:“從小到大,除了兄長,那些血脈親情於我而言,其實並無特別的意義。即使你們口中的那些真相是真的,我也從未奢望過她能像夢中那樣,做我的母后,陪我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