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算偶爾能睡上一會兒,也是噩夢纏身, 不得安寧。杏林館的醫官輪著番開了十幾副藥,都沒能起效。
眼見著就要到三更天了, 在殿中輪值的內侍一個個都熬得眼窩發青,目泛血絲, 卻強打著精神,不敢露出絲毫懈怠。
晏嬰嘆了口氣,只留了兩個手腳麻利的在殿外聽使喚, 便打發其他人下去了。他自端了盆新燒好的熱水,一路躬身至御案前,輕手輕腳的擱到地上,笑著道:“夜裡寒,老奴給王上燙燙腳吧。”
說著,便捲起兩條袖子, 要替巫王脫鞋襪。
巫王看著腳邊那盆熱氣騰騰的洗腳水,不知牽動了什麼心事, 眼底忽湧出一層深重的哀傷。
“罷了。你陪孤去外面走走。”最終,他收回視線,沉聲道,側臉暈在一團昏暗的燭火中,冷峻,孤寂。
晏嬰一怔,又重新把卷起的袖口放下,點頭道:“老奴去取件大氅。”
收拾妥當,臨出殿時,巫王忽又問:“今日殿中燻的什麼香?孤聞了之後,倒不似往日頭疼。”
晏嬰低著頭,一邊繫著大氅對襟上的衣帶,一面答道:“王上怎麼忘了?這是子彥公子昨日送來的安魂香,說是從北邊胡商手裡得的,對睡眠最好。”
巫王點頭:“他倒是有心了。”便別無他話。
冷月如霜,照在深長的宮道上,像是灑了一層銀屑。
兩名執燈的內侍在前面引路,晏嬰虛扶著巫王,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發出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蕭瑟的秋風,刀子般吹在臉上,颳得人生疼。
道路兩旁,皆是望不到走到盡頭的宮牆殿宇,枯葉被風吹得滿地都是,堆積在樹根和牆角處,一層壓著一層。
忽然,巫王停下了步子。
其餘人也趕緊跟著停了下來。晏嬰見巫王正目光焦急的四下尋找,端的一頭霧水,忙問:“王上要找什麼?”
巫王神色也變得焦急起來:“你聽,有人在哭。”
晏嬰急忙側耳去聽,除了細弱的枯葉搖響,連一絲雜音也沒有,更別提哭聲了。那兩名執燈的內侍,也俱是茫然四顧,困惑的看向晏嬰,顯然也沒有聽到。
那抽泣聲斷斷續續的,壓得極低,像是誰家迷路的孩子,彷徨而無助。
巫王立在一座座巍峨聳立的宮殿之間,急切的四下觀望、尋找,那哭聲如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著他最敏感的幾處神經,令他頭痛欲裂。
他循著那哭聲,奔走,穿梭,根本聽不見身後晏嬰急切的呼喚和追趕聲,待行到一處拐角時,那哭聲終於穿透了一層模糊的膜,變得清晰可聞。
“嗚嗚……嗚嗚……”
是個帶著濃重鼻音的孩子。
巫王一步步靠近聲音的來源,藉著慘淡的月光,依稀看見,硃紅色的宮牆牆角,蜷縮著一個穿著黑袍的少年,不過七八歲的模樣,懷裡抱著把笨重的銅劍,正把頭埋在膝間,低聲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