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交代:“丁姐,明天我們走了宣宣要是鬧得厲害,還是說以後不管什麼時候有個頭疼腦熱的鬧生病,你顧不過來可得趕緊告訴我。”
“你這話說的,”丁宣姑姑又把誇張的口吻換上了,“你是當媽的我不是啦?小孩子生個病我還能照顧不過來?”
“宣宣難受不知道說,他不鬧病,”老媽沒心思跟她扯口頭輸贏,只想抓緊把該交代的多交代交代,生怕忘了什麼,“你要是看他蔫不出溜的勁兒不對,就得多惦記著摸摸他腦門……”
後面老媽又說到丁宣喜歡吃什麼,不愛吃什麼,連蕭沒再往下聽,轉身回房間了。
丁宣像每天晚上這個時間一樣,正趴在桌前畫畫。
今天在不熟悉的家裡待這麼久,他明顯有點兒毛躁,顏色都抹得亂七八糟,見連蕭回來就擱下筆不畫了。
“連蕭。”他朝連蕭伸手,要抱著。
連蕭站在桌前沉默著摟了他很久,一下下輕輕抓著丁宣的頭髮,直到膝蓋都發酸了才重新動動,低頭在丁宣腦袋上親一口:“睡覺。”
丁宣這一夜特別、特別的不老實。
陌生的床讓他太不安了,他不乖,不睡,不說話,也不要別的,就在被窩裡翻來覆去地伸胳膊蹬腿,隔一會兒就伸手摸摸連蕭的臉,用指腹輕輕瞄他眼縫,喊連蕭。
連蕭在黑暗裡看著丁宣模糊的輪廓和透亮的眼睛,剛開始一直應著,後來發現只要他出聲,丁宣就算困了都不閉眼,只能攥住丁宣的手塞進懷裡,閉眼裝睡。
“連蕭。”連蕭不回應了,丁宣也要喊。
摸不到眼睛就摸心跳,他把臉也貼過來,跟連蕭貼在一起,腦袋也靠回來,整個人都貼過來,像只迷茫的動物,一聲又一聲地確定身旁唯一的安全感。
一直熬到後半夜,丁宣實在困得磨不住了,才終於慢慢睡著。
臨睡前他嘀咕的最後一句,還是那聲永遠不變的“宣宣愛你”。
丁宣剛來到他們家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連蕭不止一次想過,這小孩什麼時候才會走。
被分走的零花錢,被尿成花地圖的床,被剝奪的放學時光,以及被迫不斷突破上限的耐心……星星點點、一樁一件,積累起來的是冗長無盡的厭煩。
偏偏連厭煩的情緒都沒法順暢的發洩,因為丁宣不懂。
不懂情緒,不懂表達,不懂好賴話,不懂別人眼神裡古怪的打量與嘲諷,丁宣就像個與世隔絕的怪物,賴在他身邊,也就這麼長大了。
連蕭現在回頭去想,已經記不起究竟是從什麼時候,他對丁宣的態度開始轉變。
或者說,他記不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丁宣在他生活中的分量,變得牽血連肉,無法分開。
回家的路上飄了很大的雪,汽車裡的空氣溫暖又渾濁,雪花帶著聲響刮在玻璃上,連蕭撐著額角看了一路,腦子裡也在下雪,撲撲簌簌全是丁宣各種時期的模樣,和他各種語氣的“連蕭”。
“連蕭。”老媽坐在旁邊輕輕拍了拍他,遞來一瓶水,“渴不渴?”
連蕭在回憶裡怔了兩秒才回神,衝老媽輕輕搖一下頭。
“想吃點什麼?”老媽又問。
“我不餓。”連蕭重新靠回車窗上,不渴不餓,也沒有精力多說一句話。
原來已經到該吃早飯的時間了。
這個時間丁宣早已經醒了,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
一大片雪花砸在車窗上,連蕭想象著丁宣茫然驚慌著滿屋找他的樣子,感覺車廂裡幾乎悶得要缺氧。
他閉上眼又深又緩地換了口氣,雪花化成雪水,順著玻璃無聲地滑落下去。
到家之後整整一天的時間,連蕭記不起自己是怎麼過來的。
在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