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要我們娘倆做什麼!”
陶然大吃一驚,在那站了好一會,聽見劉娟一直哭:“你不要逞英雄,你要是叫陶然知道了,影響他高考,我跟你沒完!”
“他又不回來,怎麼會知道。只要你別鬧。”
“我鬧?你那幫兄弟不鬧,那你三番五次地往我們家跑什麼,把我拽回來幹什麼?就給我看這點錢?”
“你又錢錢錢,就知道錢。跟你說多少遍了,老三他媳婦病了,他又下崗,找我來借錢,我能不借給他?我們幾個兄弟,就我和老六手頭寬裕點,他是不好意思再朝老六開口了,這才管我借,我又不是沒有,能不借?”
“你這是什麼錢,你這是買斷工齡換來的錢,現在就剩這麼點,能做什麼買賣?你真以為供個大學生那麼容易?一年學雜費加起來就得四千多,你看看你一個月才能賺多少!”
劉娟越說越生氣,只聽“咣噹”一聲,也不知道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把陶然都嚇了一跳。他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扭頭就下了樓,一路小跑,跑過餘家門口的時候,驚的那條狗又站了起來,朝著他叫了兩聲。
陶然怕熟人看見,走的急,鞋子都被泥水沾溼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很慌亂,他才知道這些天劉娟和陶建國為什麼總是吵架,原來蔓延了全國的下崗潮,終於也蔓延到了他家裡。盛昱龍還跟說,他爸是退伍軍官,會優先就業,那怎麼也下崗了呢?
他爸媽都下了崗,陶然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他們班原來也有同學的父母下崗了,後來那些同學都輟學了。在那個年代,工人下了崗,甚至還不如農民,沒有能力去供應一個大學生。因為從1994年國家下達檔案以後,大學就不再是免費的午餐,不光不再包分配,就連學費也都要自己出了,而九十年代末到二十世紀初,是國內大學收費急劇膨脹的幾年,大學的平均學費增加到三到四千左右,這還不包括住宿和生活費,一個大學生一年的花銷,幾乎要達到六千左右,而當時城鎮居民的年平均收入,也才五六千塊。報紙上甚至報道過有學生因為無力繳納學費而自殺的新聞,供養大學生,開始正式成為一個家庭的重大負擔。
1998年,助學貸款政策還沒有施行,這意味著如果家庭沒有穩定收入來源的話,供應一個大學生,幾乎要耗盡家裡的所有財富。這不只對家庭是個負擔,對上大學的學生來說,也是一個巨大壓力。
陶然心裡亂的很,坐在回長海市的公交車上,想他要怎麼辦。
怪不得劉娟和陶建國總不讓他回去。他甚至想,在高三下半學期這麼關鍵的時刻還讓他轉學到市裡去,冒那麼大的風險,是不是就是因為他爸媽知道了可能會下崗的事,所以想先瞞著他?
他心裡很不是滋味,扭頭又看到很多站在田間地頭上的農民,想到他的父母,覺得很心酸。
因為那時候下海潮已經開始褪去,很多當初自主下崗去經商的人都碰的頭破血流,生意也不是那麼好做的。他爸媽如果生意做不好呢,他的家庭會不會變得很貧困,那他還要繼續讀大學麼?
陶然失魂落魄地坐到市裡的長途汽車站,到紅房子的那段路他是走回去的,腦子裡亂的很,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走到樓下的時候,忽然聽見盛昱龍說:“你去哪了,到處找不到你。”
他抬頭一看,就看見盛昱龍著急地看著他。
夏夜長┃六月初,有霞光
盛昱龍本就有些心虛, 回到家的時候,一開門,發現陶然不在, 包也不在, 心就慌了,還以為陶然被他嚇跑了, 一時之間還真是六神無主,剛做生意那兩年都沒這麼手足無措過, 因為不知道能怎麼辦。
他看到陶然失魂落魄地站在眼前, 問:“你怎麼了, 去哪兒了?”
陶然說:“哪都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