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對他滿是恨意的眸子,常常不期而至出現在他的夢中,以至於他翻來覆去、整宿整宿地睡不著。
他忘不了那雙眼睛、忘不了他曾經受過的折磨。
唯有將她捉回來嚴刑拷打,抽她的皮、扒她的筋,將當年的折辱一一還給她,才能消他心頭積壓多年的恨意、才能彌補這些年他受過的傷害!
他眸底瘋意漸長,上挑的桃花眼微眯,眼尾的弧度涼薄瘮人。
“蘇霓兒,你到底躲在哪!”
(修)
蘇霓兒拿著家書行至茗香居。
茗香居是殷娘居住的小院子,不大,沒有奢華昂貴的廊柱或是玉臺,簡單的紅牆褐瓦,四周用攀著薔薇花的籬笆牆圍著,中間一灣綠池,綠池上浮著的無根紅蓮隨著漣漪微蕩。
正對著綠池的是堂屋。
堂屋裡,殷娘斜倚在塌上,悠閒地品茶,身後站著的老媽子殷切地伺候。
殷娘梳著最簡單的婦人髻,頭上未著任何髮飾;一身深紫色的裙裳,布料亦是尋常。
可縈繞在她身上的矜貴氣度渾然天成,縱是穿得再樸素,也擋不住骨子裡的雍容華貴。
有時候蘇霓兒會想,殷娘在落魄前,定是哪戶富貴的官家小姐,才能有這般的氣度。
瞧見蘇霓兒過來,殷娘放了茶盞,指了指她邊上的位置,示意蘇霓兒坐過來。
“纓兒,快些讀給我聽聽,我兒在信裡都說些什麼了?”
蘇霓兒前世是個小乞丐,能認得簡單的字,全是陸衛青空閒之餘教的。
入宮以後,宮中的貴女們時常笑話她,笑話她連自個的名字也寫得狀如雞爪。
是以殷娘教導她詩詞歌賦時,蘇霓兒學得極其認真。
詩書養人。
多年的堅持下來,蘇霓兒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舉手投足間也多了幾分大家閨秀的書卷氣。
認一封家書自不在話下。
“哥哥最是掛念孃親,自然先得向孃親問好。”
蘇霓兒笑得甜美,行至殷娘跟前,沒坐那軟塌,而是徑直往殷娘身上貼,尚未靠近,殷娘便笑著來推她。
“你這孩子,弄了一身的泥也不換衣裳?惹得旁人看笑話。”
昨夜才下過雨,院子裡的泥土淅瀝瀝的,蘇霓兒蹲在花叢中修剪枝葉,裙襬難免沾了些汙泥。
經殷娘提醒,蘇霓兒方才注意到不止裙襬,粉色的繡花鞋邊緣也盡是黑色的稀泥。
她全然不在乎,小跑至院外,在花臺的階沿上隨意地颳了刮。
“放心吧,娘,我隨了您,長得漂亮,跟仙女似的,穿件破衣裳都討人歡喜。”
蘇霓兒這些年吃得好、幹活少,養得細皮嫩肉、白白淨淨的,那飽滿的粉頰泛著健康的光澤,臉上還有些嬰兒肥,誰見了都誇好看。
而殷娘呢,歲月似乎沒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依舊明豔動人、溫婉端莊。
許是兩人在一塊呆久了,眉眼間還真有幾分相似,一塊兒走出去,時常被認作母女。
殷娘佯裝嗔怒:“哪有人自個誇自個的?”
“您女兒唄!”
蘇霓兒厚臉皮慣了,沒羞沒臊地靠在殷孃的肩頭。殷娘也不惱,任由她鬧騰。
蘇霓兒便拆了家書,當眾念給大傢伙聽。
厚厚的一塌紙,寫得全是兒子對母親的思念。
談及他在京中的近況,事無鉅細,大到拜見了什麼人、小到院子裡的老槐樹發了新芽,通通都要說一遍。
家書的末尾,象徵性地提了一句——“辛苦妹妹照料母親。”
敷衍的態度不要太明顯。
可偏偏就這一句和蘇霓兒相關的,都能讓殷娘欣慰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