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冰冷的,根本不像個活人。只有胸前輕輕起伏,證明她還在呼吸。
隔壁一位老太太忽然說:「醫生,她剛才醒過,要水喝。」
「啊?」我轉頭過去,「你給了她水?」
老太太說:「給了橘子水。可憐啊,沒人來瞧。」
「還說什麼?」我問。
「說痛。」
「謝謝你。」我說。
小李替我端來一張椅子,我坐下用聽筒聽了她的心,她的呼吸。這女人死不了。也不見得是一直昏迷著,不過醒了,見沒人,支援不住,又昏睡了。
手臂插著鹽水針的針孔已有點腫腐,我拔下了針頭,她跳了一跳。
「這樣子下去,倒真成全她了,」我白了小李一眼,「沒死也當了死人。」
小李不敢還嘴,其實千怪萬怪,哪裡怪得到她身上去。
然後她微微睜開了眼,見到了我,我扶住她,問:「你聽到我嗎?」她點點頭。我問:「你叫什麼名字?姓什麼?住什麼地方?」她掙扎著要靠起來,鼻尖上臉上都是汗點,整個人有種味道。我嘆口氣,她微微張嘴,我把耳朵湊過去聽,她說的是:「……轉病房,醫生……有錢……」我點點頭。她又說:「最好的……」我點點頭。
小李聽到了,她說:「轉房要先忖錢。」
病人並沒胡塗到那種地步,她說:「錢……鎖匙,我說地址……」
我說:「行了,小李,錢我先付,你把她挪到好一點的地方去,跟她洗一洗身子。」我很生氣。老陳是怎麼搞的,媽的,叫他來躺三天,硬叫鹽水吊著,不給三餐,看他活不活得了!
看完了其他的病人,小李笑說:「別的醫生才一小時,你就三小時!」
我不響,別的醫生?我一向不與別人比較。
「剛才那女病人,關照你的做了?」
「做了。」她說,「現睡三○六號房,兩個人的。」
我又上三樓去看她。
她這次是睡了,一隻手臂仍注射葡萄糖。
洗乾淨的臉有種娟秀。她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她說:『剛才那醫生來了,搖醒她。』」小李說完,不由分說的去搖她。
我來不及阻止,她醒了。
這一次比上趟略好點,她說:「……落陽道三號,那串鎖匙……醫生,煩你去一次,睡房側邊抽屜有錢。」
「你親人呢?」我詫異的問。
她搖搖頭,頹然倒在床上。
「安排個特別護士。」我說,「她的鎖匙在哪裡?」
「在管理處。」小李答。
「交給我。」我說。
「好,我打電話下去取。」小李出去了。
我問病人:「你相信我?」
她閉著眼睛,點點頭。
我說:「做人總得做到完場。何必這樣呢?看你這場苦,真吃得不大不小!也好,讓你見見世面,曉得世界上自有比你痛苦的人。」
她不響。小李把鎖匙拿到了,一大串,交在我手中。
「你好好休息,我去一會兒就回。」我說。
我看看錶,下班的時間到了,就走到停車場,開車往落陽道。落陽道一共只十個號碼,全是著名漂亮的老房子,有前後花園的。三號很容易找,是一座淺灰色的屋子,我掏出鎖匙一條條的試著,開了鐵閘、大門,進了屋子,我是呆了呆,再猜想得好,也想不到屋裡佈置如此豪華美麗。冷氣沒關掉,陰涼如秋,水晶瓶裡大蓬玫瑰早枯萎了,是一種血幹了以後的黑澀色。
傢俱全是中式的花梨木,一時間也看不真切,我只找她的睡房,她睡房在樓上,推門進去,一片零亂,床頭鎖著,我開啟以後,第一眼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