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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我這一輩子原唱 作者:董竹君

他說完後,便皺著眉頭,求我不要聲張,並表示今後有困難時他願出力幫忙。他又回憶他的過去,說他年輕時就失業,無可奈何只好走上這個行道,以養活一家老小几口,幹此行業已幾十年了。他現在只有五十多歲,沒有七十幾歲,鬍鬚也是假的。

帳房先生是他的哥哥,黑眼鏡東北公子是他的侄子,有錢人是夥伴,小皮箱內一迭造的現鈔是用報紙送起,外面縱橫包上一些鈔票,所以看上去活像都是真的。這行業名叫「翻戲」,各地都有。以前他去東北幹這行當,因為出了事,不得已逃到上海。騙成一次,能到手一千、八百不等。每次騙局所得,先提成送給捕房、包探等有關方面,然後弟兄夥伴平分,自己所得也無幾,但風險全由自己擔當。受騙的人其中傾家蕩產的也有。被騙後還覺得對不起他們,反而常和他們結成朋友的也有。

他還說:「我明知吃這碗飯害人不淺,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再說大家已經習慣這行,要改行也不容易啊!」

我聽完他的話,一方面恨他,一方面也有些同情他。覺得這些人固然是惡透了,但是歸根結底,還是受了不良的社會制度的影響所致。當然,由於本身的惡劣行為,也使他們無法逃避社會的譴責。當時,我想趁此宣傳些革命道理,讓他們認識到社會的本質,引起他們對社會的不滿和憤恨。但幾次試探,感到這些人,有時雖然慷慨義氣,但已經是朽木不可再雕。他們為了利益,什麼壞事都幹得出的。

我經過這次「翻戲」的騙局,使我更進一步認識到上海社會的複雜性,從而增加了不少認識事物、對待事物的常識,且鍛鍊了自己。

二、失業、母亡、債逼、父病

群益紗管廠終於因市面不景氣以及自己出獄後的行動不自由,無法公開活動找投資人繼續開工,而宣告清算結束。在此時期,張雲卿介紹我去無錫他友人所辦的磚瓦廠擔任經理。我做了幾個月,因為股東意見不一致,資本也不雄厚,沒有多大前途就辭職回滬。從此又失業了。到此,我的處境正如俗話所謂:「屋漏偏遭連夜雨,行船正遇打頭風。」

失業後,為了節省開支,從桃源村搬到甘斯東路(現名加善路)甘村,分租了一間房間。這時期我們的生活愈來愈困難。有錢的朋友我不願去找,窮親戚大家一樣,革命的朋友更是窮困。至於夏家的親友則從不往來。我常想起幼時父親的家訓:

「人窮志不窮」。這句話縈繞腦際,使我益發的不願向有錢人伸手去求施捨。一家老小七口,除二叔偶爾在緊急關頭給予我們一些接濟外,生活全靠典當變賣來維持。

房租連欠幾個月付不出,挨房東罵,受鄰居奚落。我先是連進出都覺得臉紅,後來也逐漸習慣了。在這種情況下,供養雙親的費用也只好減少。住在霞飛路(現名淮海路)貧民窟的母親每隔三兩天總要來甘村看看我們。每次一進門就拿著布帚子四面拍拍,打掃那些已經打掃過的房內雜物。嘴裡總是嘰哩咕嗜一大堆,邊拍邊說:

「怎麼辦?這樣的生活,攜老帶小,可憐你什麼時候才有出頭日子?我和你父親倆都已六十多歲了,苦了一輩子,到今天還沒有出頭,好容易盼到你嫁了個好丈夫,我倆以為有了依靠,老來不會再吃苦頭了,哪知又弄到這般地步。不離開四川多好,大家少吃些苦。唉!不過話要說回來,你那個丈夫,表面上看待你滿好,可是他的脾氣一來,那種壓人的男人的神氣,確也叫人難受。」她又接著嘆口氣說:「窮人和有錢有勢的人做夫妻總要受氣的。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金簪子和他說你父親偷鴉片的事情。多麼侮辱人啊!」有時她又說:「過去,你父親拉黃包車,我做傭人,你被押進堂子賣唱,弟弟妹妹因為沒有錢治病,個個都死掉。開不出伙食只好挨餓,付不出房租只好挨人罵,高利貸借來的錢天就加一倍,把人都要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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