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審訊時間太長,回號總是過了開飯時間。飯菜在鐵柵門地上放著,涼飯、冷盤帶塵吃下。這天晚上我頭昏眼花,再不吃安眠藥睡覺,怎能頂得住明天的兇狠審訊?我敲門,巡邏解放軍一隻眼從門上小洞裡盯著我問:「什麼事?」「睡不好,不能想事交待。謝謝你們給我幾顆安眠藥。」本想只要說是交待,也許可以通融一下,殊不知解放軍叫來一個護士模樣的女人,她罵道:「你已要過幾次了,告訴你,監獄裡沒有安眠藥。你們這些人真不識相,臉皮厚!」板著臉瞪我一眼,走了。我只好回頭坐在板床邊,深感審問頻繁,逼供蠻橫,腦子真空受得了,而身體受不了。
從次日起,審訊時不準坐了。每天上、下午,有時一天連市三次,直到夜晚十一二時。每次都是糾纏以上那些問題,審不清問不完,繼續好多天,態度對我時而硬,時而軟,軟硬兼施,變幻無常。恐嚇威脅之後,突然改換「閃電」戰術,把問題集中到我和楊虎、田淑君的關係上了。氣洶洶的主審員說:「已經告訴過你多次,你的問題是嚴重的,若不調查清楚,怎能隨便拘留你。你放聰明些,不要頑固,敬酒不吃吃罰酒。把你和楊虎、田淑君的關係如實交待吧!」「已經說過,也寫過材料了。」我說。「你沒有如實坦白交待事實的真面目,重新交待!」我忍著一肚子氣。
「關於楊虎的問題,我在材料裡已經作了如實的交待,需要補充的是:1952年,楊虎的填房田淑君因心臟病在上海五原路某公寓去世,身後淒涼。楊虎從北京來電囑我代勞協辦他妻子的喪事,我看在他的情面上,主持了喪儀。關於楊、田事我已說完了。」主審老頭聽完大發雷霆,說:「你總是避重就輕,說了一大堆都不在點上。楊、田有個『興中會』,田還辦了『中華婦女協會』,這兩個會幹些什麼?你協助幹些什麼?快快交待!」我說:「這兩個會我都未參加,他們的這些組織和我實在沒有關係。」「田淑君和楊虎除夫婦關係外,還有什麼關係?」「她是『中統』
的人。」「那麼你知道她在『中統』幹些什麼?」「我是聽說的,有些什麼事實我確實不知道,我和她們往來接觸,從不談政治。因為怕暴露自己的政治面貌。」老頭大喝一聲:「別人是一問三不知,而你是一問八不知,回號去!」老頭撳鈴。我回到號房,坐在床沿上,我的內心由緊張而麻木。巡邏人見我不吃飯,從小洞裡說:
「怎麼不吃?」把鐵柵、木門開啟,叫我拿進飯菜,我吃了一半。
次日,不待吹號,天亮便起床了。心潮起伏,難以平靜。覺得暴風雨即將來臨。
吃了半碗玉米粥,又被「提審」。這回經過通道末端左邊空角地上,忽然發現一大堆刑具,因剎那間,只看見繩子、木釘板……。暗想:這是故意威脅,還是給我上刑呢?啊!吊桶落在井裡,由人打水吧!
三、殘暴逼供
進審訊室,主審老頭見我便怒氣衝天,大聲道:「站著,低頭!」我愣了半晌不語。「怎麼,叫你低頭,聽見嗎?」我心想唯一的辦法,只好聽從了。「低得不夠,還要低!」於是仍然在「興中會」、「中華婦女協會」的枝枝節節問題上沒完沒了,糾纏不清。老頭又說:「你昨天交待的,說得好光榮、好漂亮,難道你和楊、田沒有做過一點反動事?那麼乾淨?他們的反動活動你也一點不知道?乾乾淨淨?
反而對黨是功臣似的。」這時,女陪審員也把鋼筆夾在指縫裡站起來,整個臉變成了蠟色,道:「已經審訊你好長時間了。你還不老老實實交待,你想想,如果沒有真憑實據,能抓你進來嗎?你這樣頑固,只有自討苦吃。」年輕的男陪審員也插話罵道:「你們這種女人,只配陪男人睡覺。看你這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混蛋!」女的又接著罵:「不老實交待,帶著花崗巖腦袋去見上帝有什麼好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