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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我這一輩子粵語 作者:董竹君

因時間匆促,雖然聽說經臺灣到上海約需兩個禮拜,也無法做過多準備,除身穿一套夏季白綢西裝外,只向友人借了一件薄薄的秋大衣和一條羊毛毯,外帶規定數額的日本軍用幣一千元,就在次日下午4點與同患難共艱苦達四年之久的女兒、友人分手,百感交集無語可言。臨行,國瓊、國琇女失聲痛哭!她們既為我能幸運地回國而高興,但又怕途中遭遇不測。

這時候,船上、船下,男女老少們的歡呼、哭笑、咽泣、愁容……混成一團,目不忍睹!船在天色暗淡時起錨,徐徐地開動,啊!終於達到我久想離開的七號碼頭了。

同行難民中,有廣東人張女士(介紹買船票人的太太)和福建人黃女士及其三歲男孩。賣船票處人胡說什麼是一張鋪位,事實上,男女老幼難民們都擠睡在沒有窗洞、不見陽光,位於底層的貨艙裡,過著沙丁魚似的生活,談不上什麼鋪位。進進出出大小便都得在人身上踩來踩去。大家都像啞吧。次日拂曉,船開出不遠,中國難民就被分配做各種工作。我為了想呼吸一些新鮮空氣和活動、活動身體,選擇了別人所不願做的倒垃圾、洗碗碟、飯後收拾臺桌雜物的工作。倒垃圾得上三層樓甲板,洗滌碗碟要從船頭跑到船尾。洗碗間位在鍋爐隔壁,因而一進門就感到熱氣逼人,汗流如雨。船越往前開越感到悶熱,臭氣燻人。睡覺的地方更是熱得透不過氣來。大家覺得奇怪,為什麼越來越感不到有絲毫涼意呢?可是整天不敢做聲的難民們,誰也不敢過問這件事,被日本人知道了只能是挨頓臭罵。

二、在蘇門答臘險遭魚吞

有一天,船忽然停駛了,大家都驚慌失色,怕出事。隨後才知道是到了蘇門答臘海。所有的難民都驚訝起來,為什麼要開到這裡來呢?但也不敢多問,只好靜悄悄地等待著事情的變化。因為船不開動,空氣不流通,臭熱益甚,傳染病很快地蔓延開來。吃飯的人越來越少。我每次洗碗,跑出跑進,只聽到病人輕輕地叫媽喊爹,長籲短嘆。每個人的臉色蒼白竟不像活人。我住的艙底裡好幾個人病倒了,有兩個人還未斷氣就被拋入海中,葬身魚腹。

後來,得傳染病的人越來越多了。我在船停駛的第五大也支援不住了,上吐下瀉,一天裡去廁所不知多少次。為了避免在別人身上踩來踩去,就乾脆睡在通道旁邊。我原先怕被日本人拖去工作,所以裝著不懂日語,但到這個時候,為了不被鯊魚吞沒,只好鼓起勇氣開口請求醫治,把命保住再說。我知道日本人的脾氣,只要你能說日本話,他們就另眼看待。於是我就從通道上一步步慢慢地爬上了二樓醫務室門口,正逢一個日本人開門出來,他一腳踢來,提高嗓子嚷著:「你爬到這裡來做什麼?還不讓開些?」這時候,我只好用多年不說的日語,請求醫治。他一聽我說日本話,馬上態度轉好,扶我起來進門。另外一個日本醫生問了幾句病情,便給我打了一針,吩咐扶我進來的那個日本人送我到傳染病室。次日,日本人來盤問了我一番,他們知道我曾去過日本念書,表示很高興,囑我好好養病。從此,一路上我就利用日本語作為我和另外幾位難民的「護身符」。

船在蘇門答臘海停留了一星期後就開動了。開往何處,誰也不敢問,只能聽天由命。

三、困在日本九州

約近1月底,氣候轉寒,我病雖好,但仍體弱無力。日本人忽然告訴我們:「天氣很冷,大家把禦寒衣服拿出來,明天到達日本九州。在九州門司稍歇,換船後再去上海。」第二天中午,在門司上岸後,難民們分散居住,我和張女士、黃女士母子被送進一家日本旅館,等候換輪船。各人隨身帶來的日本軍用幣,除留下少數外,其餘都被收去存銀行,不能隨便動用。

這時候,張、黃兩位哭著求我幫助。我同情她們,尤其三歲的娃娃,我就答應了。其實,我也是「泥菩薩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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