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國公園談話經中間人的勸說,孩子接我回去了。到這時,丈夫對我不再兇惡了,用時而硬、時而軟的態度和方法來說服我帶孩子回川。有一天,他邀我去法國公園(現稱復興公園)談話。只有我倆和國琇、國瑛兩女,不像往時有別人參加。孩子們坐在草地上玩耍,他帶著冷笑、鎮靜的態度開口輕輕說:「竹君,你應該仔細想想你是什麼出身,我們是在怎樣困難情況下結婚的。我倆是患難夫妻,我倆在日本的年月裡,當押度日。你還記得你用菸頭重新卷好菸捲讓我過癮的事嗎?
開始時,你無論在家庭裡或者親友間,沒有一點地位,沒有人看得起你,後來,我在家庭中怎樣支援你,在親友中怎樣抬舉你,我是怎樣嚴守了一夫一委制,我們所知道的有地位的軍人中哪個沒有一二個姨太太?總之,經我的幫助,你自己的努力,逐漸轉變到現在人人尊敬你的地步。在四川家庭裡,一夫一委能有幾家?做一個掌權的家庭主婦,更能有幾個?你放棄金飯碗不捧,偏偏要蓬頭赤腳帶著子女出外去捧一隻討飯碗。上海是天堂,也是地獄,花花世界,孩子又都是女的,按你心願是想孩子們都受高等教育,到頭來,如果你不弄得走投無路,帶著四個孩子跳黃浦江的話,我手板心裡煎魚給你吃。我們已有十四五年夫妻歷史了,有了五個孩子,經歷了風波患難,這是不容易的啊!你還是快快回頭,接受我的意見,趕快回川。我待你一切如舊。我愛你,才這樣對待你,你該明白。你如果認為經過這次事後,不便再住成都,搬去合江鄉間居住也可以。」我插嘴說:「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為什麼不便再住成都,這是什麼話?什麼意思?」他不回答。他繼續說:「大觀田後面蓉山風景美麗。本來我就想在那裡建蓋一幢房子,並待兒女們成家出嫁,我們就去那裡養老享些清福,多麼好。你好好想想吧。」我認為他所說的,我一句也聽不進,半晌未語。
黃昏時候了,我向天空望過去,希望那無際的星空、初彎的新月,能夠給我些毅力!又向那四周望了一轉,盼望那鬱鬱蔥蔥的法國梧桐能給予我片刻的安寧!草地上——孩子們正在那裡愉快地玩著,跳著,像小天使似的在自由地飛翔著。我低頭沉思,儼然像石人。
不知此身在何處……
他再次問我:「你到底說不說話?我的話,你聽懂了嗎?」最後,我抬頭回答他說:「我不是貪圖物質生活的人!你說的我全知道。多年來,我對你已用盡苦心,委曲求全不知多少次。每次總想糾正你許多不正確的想法,為你的生活起居費心,為你的前途擔憂,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整個家庭操心著急,起早睡晚。然而,我已唇焦舌敝,心血絞乾了,你卻無動於衷,怎麼也喚不醒你,你已經不是當初我們認識相愛時的夏之時了。你失去了許多寶貴的東西,而增添了許多庸俗的東西。
你陷於泥潭中而不自拔,還以為自己的一切言行都是正確的。而我今天所得到的是什麼?包括雙親在內,侮辱、誣衊、毆打、持刀行兇,是貴夫人,還是主人對丫頭的刑法?人前夫人長,夫人短,人後就要以對待丫頭、童養媳似的『恩主』自居。
不管你是有意識或無意識,你對於我的『愛』不是平等的互愛互敬。在你不高興的時候或有觸動你自以為是的尊嚴、意志的時候,你還會想到什麼夫妻之愛嗎?你就居然罵、打,甚至能置我於死地!我坦率地告訴你,我害怕你。連我的雙親,偌大年紀協助我辦黃包車公司,無論寒暑起早睡晚,你從無一句好話,反而受你侮辱、毒罵而害怕你。他二老因無財無勢,從不敢和你爭論。他老夫妻倆經常為疼我,為你不講情理亂發脾氣而忍氣吞聲,暗自淌淚!總之,愛情與友情是不能建築在「恐懼』和『不平等』的基礎上的!如此生活下去,對於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可言,也無任何快樂,只有痛苦,無代價的犧牲。我老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