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忘家鄉,再不記得七情六慾。」
並非乃意多心,乃忠的確與家人維持客氣的距離,他詞彙中充滿「不謝謝」,「好的請你」,進門總是敲三聲兼咳嗽一下,又動輒說「請恕我」,乃意並非受不了英式禮貌,但自己弟弟忽然變成英國小紳士,倒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互相撕打吵鬧的日子一去不回頭。
乃意欲向他提起童年往事,沒說上兩句,乃忠便頻頻假咳嗽打斷話柄,改說別的,乃意並不笨,三兩次之後,也就絕口不提。
算了,他認為不光彩,他願意忘記,乃意也不想勉強他。
沒想到初中一年生已經這樣精明伶俐,乃意懷疑他中學時便會順利變成人精,然後一進大學便成人類的模範。
一切可以容忍,即使稱姐姐的同學為淩小姐以及不住談論天氣,但隨後發生這件事卻改變乃意一生。
一早乃忠進房來借文房用具,看見姐姐案頭一疊厚稿紙,不禁納罕,到底工夫尚淺,他一時忘記好奇心是最無禮的一種表現,竟問姐姐:「寫得密密麻麻的中文,到底是什麼?」
乃意不甘示弱,意然吹起牛來,「這是我在寫的一篇文章。」
誰曉得乃忠一連串問題跟著而來:「關於什麼,可打算發表,於社會有何益處?」
乃意招架無力,只得死頂,「它是一篇小說。」
乃忠揚起一角眉毛,「一個虛構的故事?」
到這種地步,乃意不得不堅持下去,「正是。」她挺起胸膛迎戰。
乃忠過半晌,欲語還休,終於忍不住說:「乃意我認為你還是集中精神用功讀書的好。」
「為什麼?」
「這種無聊的嗜好最分心。」
乃意瞪著弟弟。
「課餘有時間,玩玩芭比娃娃,幫輕母親的家務也就是了。你不是真以為你可以成為一個小說家吧?」
乃意真不相信小小乃忠這樣老氣,這樣勢利,以及這樣大男人主義。
當下她淡然說:「我們走著瞧,時間會證明一切。」
「好,我們打賭。」
「賭的是什麼?」
「我倆的意志力。」
「請問我的好兄弟,你又想做什麼?」乃意的語氣亦諷刺起來。
「我要做最年輕的教授。」
「賭二十年後的事,你不覺荒謬?」乃意有點心虛。
「那一天很快就來臨。」乃忠十分有把握贏的樣子,雙目閃過一絲得意的神色。
乃意惡向膽邊生,「我們擊掌為盟。」
兩姐弟「啪」地一聲拍響雙掌,用力過度,掌心麻辣辣地痛。
假期很快過去,乃忠飛返倫敦,乃意已經開始後悔誇下海口,天曉得怎麼樣才可以成為一名作家。
總要設法走出第一步。
每一個中學生都有興趣寫作,但很少有人一直堅持到底,乃意把她的少女日記影印一份,附上一封短簡,寄到一間報館去投稿。
她向岱宇說:「最終是投籃。」
岱宇笑,「別悲觀。」
「你見過我弟弟,你應該知道他會達到他的志向。」
岱宇點點頭,「是,他的確有異於常兒。」
「我呢?」乃意把臉趨向前去。
岱宇細細打量好友的面孔,乃意眉宇間一股倔強之意不容忽視,於是岱宇笑說:「也許你會成為那種一天到晚抱怨懷才不遇的潦倒作家。」
誰知平常嬉皮笑臉的乃意聽了這話卻動了真氣,對岱宇不瞅不睬達個多月之久。
岱宇打恭作揖,賠禮做人情,乃意才鬆弛下來。
這當兒,報館也沒有給任乃意小姐覆信。
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