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以判斷力為舵,慢慢前進,但堅定不移。沒必要讓這匹叫星辰的馬太過疲憊。快速變換對人來說已經夠困難的了,對不擅長哄騙自己的動物來說則更加艱苦,有時它們會被完全逼瘋。
我從一道小木橋穿過溪流,沿著河岸走了半晌。我準備繞過小鎮,沿著河流的大致方向一直走到海岸附近。此刻是午後三時左右,路上鋪滿林蔭,涼爽怡人,格雷斯萬迪爾掛在我的腰際。
我打馬向西,來到一處山地,抑制著變換影子的衝動,走上山頂,俯瞰這片大陸上人口最多的城邦‐‐它酷似我的阿瓦隆。這座城有著同樣的名字,幾千人在其中居住生活。它比我的阿瓦隆少了幾座銀塔,河流進入城市的角度也更偏南,河面變寬,或是被拓寬了八倍之多。縷縷煙塵從鐵匠鋪和酒館升起,在徐徐南風下的吹拂下向北飄散。人們或騎馬,或步行,或推著貨車,駕著馬車在狹窄的街道中川流不息;在商鋪、旅店、居所中來來往往。鳥群在拴馬樁附近起落盤旋。幾面鮮艷的角旗和幅旗無精打采地飄展,河面泛起泡沫,空氣中瀰漫著一層薄霧。我離得太遠,聽不到城中的人聲,聽不到打鐵聲、鋸木聲,或是任何叮叮噹噹、吱吱嘎嘎的嘈雜聲。我所能聽到是一股混雜的嗡鳴。雖然我分辨不出任何特別的氣味,但哪怕我仍是瞎子,光靠嗅覺也知道一座城市就在近旁。
我從這裡俯瞰城市,懷鄉之情油然而生,那是伴隨著一縷惆悵夢痕的淺淺渴望‐‐對一個地方的渴望,它存在於一片早已消失的幻土,與此地同名同形。那時的生活簡單愜意,遠比此刻愉快。
但人生已過無數寒暑如我者,都早已學會在純情露頭的瞬間就將其剝除碾碎,絕不肯陷入多愁善感的泥沼。
往日已逝,阿瓦隆已朽,現在讓我念念不忘的是安珀。我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撥轉馬頭繼續向南。安珀,我不會忘記……
頭頂的太陽變成一團明亮耀眼的圓球,微風開始咆哮。我向前騎行。天空越來越黃,越來越亮,最後變得好似一片籠蓋四野的沙漠。在我下山途中,四周的巖壁越來越禿,露出了飽經風化、色澤陰沉、詭怪奇形的巖層。我走出山麓時,一陣沙塵暴襲來,我不得不用斗篷掩住面孔,眯起眼睛。星辰嘶鳴著,噴著鼻息,艱難前行。砂土、岩石、狂風,天空更黃,一群石板狀的雲朵向太陽撲去……
接著陰影拉長,狂風偃息,四下靜寂……只有馬蹄敲地聲和喘息聲……暗影齊集一處,太陽被層雲遮蔽……白晝之牆被雷聲撼動……遠方的景物異常清晰……空氣中充盈著冰涼、沉鬱、緊張的感覺……又是一陣雷聲……
此時,雷雨逼近,在我右方形成一道漣漪朵朵的玻璃簾幕……層雲露出藍色裂痕……溫度陡升,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單色背景。我們步伐穩健,繼續前行。
電光熾熾、雷聲隆隆,閃亮的雨幕向我們靠近……兩百尺……一百五……夠了!
雨幕底部翻滾、皺縮、起泡……潮濕的泥土氣息……星辰的嘶叫……爆發的速度……
細小的水絲向外淌去,浸入土壤,潤澤大地…&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