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暑假我不必但心什麼,我已經被開除了,他們在我的書包中搜出迷幻藥的時候便把我開除了。我很安樂,我覺得能夠令父親煩惱一下簡直是一種享受,他總得抽點時間出來為我操心。
他說:「如果再這樣,你得去倫敦與你母親住,念那邊的學校。」
然後我想起了母親,略圓的鵝蛋瞼,高而挺的鼻子,略有點厚重的嘴唇,但是這一切都被她美麗的眼睛鎮壓住了,在母親不可置信的大眼睛中,可以看到她心中一切的變幻,她的快樂,她的悲哀。她有一雙令人不置信的大眼睛,正如別人問我,「小梅,你的眼睛可不像你爸爸呢。」
我答應去陪媽媽,但是我沒答應把書念好,每當爸爸的女朋友們打電話來的時候,我會說:「我是他的太太,你有什麼話,跟我說也是一樣。」爸爸並不重視這些女人,他任我放肆著。直到她出現為止。
她穿一件白t恤,一條很好的牛仔褲,一條金腰帶,一雙金色的高跟鞋,她長得很漂亮,有氣質,臉是狹長的,與媽媽沒有一點相像。她大概廿七八歲,正是適合結婚的年齡。而我的爸爸,必是這一類女人結婚的最好物件。
我說不出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她,她打扮得很合時,太合時了,我相信她一定是為了取悅我的父親才這麼做的?爸爸是相當俗氣的一個人,他不希望女朋友太標新立異,但是也不希望女朋友看上去是個苦樸樸帶灰的人。我相信她不見我爸爸的時候,一定穿得比較輕鬆,也要比現在可愛一點。
我看了看她說:「我是不會喜歡你的,你不用花費力氣來討我的好。」
她看看我,她看看我父親,然後她說:「我並不想取悅你,為什麼我要取悅你?」
「因為你知道我爸爸愛我,如果你愛爸爸,並且要想嫁給我爸爸,你一定要裝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出來,所以你要取悅我,表示你並不介意你未來的丈夫有一個這麼大的女兒,表示你將來會跟她處得很好。」
「是嗎?」她說:「這主意好像不錯,但是你沒想到,我並沒有意思要嫁你父親,就是因為你父親離過婚,並且有這麼大的一個女兒。男人多數嫌女人離過婚,怕關係太複雜,但是女人也可以一樣的挑剔,不相信你問你父親,我會不會嫁給他?我只是他的女朋友,說得比較通俗一點,我是他的情婦。」
我問:「你叫什麼名字?」問得很沒有禮貌。
「瑪麗亞。」
「你是不是那種只有一個英文名字而不會說英文的女人?」
「小梅。」爸爸說。
「有什麼分別呢?」她問:「我們都是女人,我們都有一顆心,這顆心一般的都會流血。」
「那是不對的,有稍許的分別,」我說:「有些女人比較蠢,精神堅強,百折不撓,坐在麻將桌子上便可以忘記一切,一年可以換三百個男人。有些女人很脆弱很美麗、像我的母親,午夜坐在黑暗裡,只看得見她一雙閃閃發光而混亂的眸子,她不能忘記。而且有些女人很幸運,有些女人不幸運。有很多分別,你是哪一種?」我追問。
瑪麗亞真的在想,她把我的話全聽進去了,而且在思考。
我這一生來,每一個人都不把我當孩子,每個人都不把我的話當正經的一回事,只有瑪麗亞,她真的在想,我忽然被感動了,我知道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她答我的問題:「我是一個潦倒的女人。一向際遇不好,所以心中憤然不平,很多人不喜歡我。」
爸爸忽然不耐煩了,他說:「你們兩個居然也聊得上。瑪麗亞,你與她說上那麼多幹嘛?你再說她也不會明白你有什麼不滿,對我單獨說好了,孩子們懂得什麼潦倒不潦倒的?」
瑪麗亞不出聲,她有很好的忍耐力,就像我的媽媽一樣,但是我的確不明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