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雨停了。
陳子輕破天荒地沒有起床,他躺在被窩裡不動彈。
宗懷棠站在床上穿西褲,一條褲腿套好就套另一條:“向師傅今兒終於大徹大悟了,不去廣播站讀你的詩歌了?
陳子輕整個人的狀態十分輕鬆,前所未有的輕鬆,他想,當然不了,我馬上就要走了,讀個屁的
詩歌。
宗懷棠一副“我還不知道你”的表情:行了,別躺著了,我跟你一道去,路上給你打傘。陳子輕愣了愣。
褂子褲子被宗懷棠扔到他身上,他又聽見對方在扣皮帶的聲音裡說:走廊上溼噠噠的,你待會出去看著點,不行就拉我衣服,別摔個狗吃屎讓我心疼。
陳子輕的聲音悶在衣服裡:你只會站在旁邊笑。
是,我缺根筋,我物件摔了,我還能笑。宗懷棠把皮帶扣上,掀開被子就撈他腳底板,他哈哈大笑著往床裡面躲,用腳去蹬對方。
要不……等這個月過完就填答案吧。
到了六月初,向師傅坐在山坡上看日落,宗技術不知道從哪搞來了個玩意兒,對著風吹肥皂泡。陽光耀眼的季節,夕陽都是耀眼的。
一大群肥皂泡飄向陳子輕,又——飄到他身後,去向更遠的地方。他看著日落,忍不住讚歎:真美。
周圍幾道視線都挪了過來,集中在他身上,似是不解,今天的日落跟昨天的,前天的明明就沒什麼區別,很平常。
≈ap;gt;他解釋說:“以前沒怎麼看。”
鍾菇躺在他身邊,轉頭問他:“向寧,你為什麼說以前沒怎麼看?”
陳子輕想了想:不知道,可能是沒有停下來過吧……
前面的宗懷棠沒回頭,笑聲傳了過來:“我們向師傅太拼產量,嚴格把控自己,絕不允許有一絲懈怠墮落。
陳子輕沒有解釋,也解釋不了,就預設了。其實他說的沒停下來過,是現實世界,一直忙著攢錢。
鍾菇,我跟你一人一邊把輕輕包圍住。湯小光到陳子輕的另一邊躺下來,總是輕輕長輕輕短。
別的時候陳子輕隨他叫,這回卻說:湯小光,你別叫我小名了。湯小光眼睛一瞪:為什麼不讓叫?陳子輕語塞。
“我就要叫,輕輕,輕輕。”湯小光小孩子樣地抬起雙腿蹬腳踏車,嘴裡按了復讀機,輕輕,輕輕。
陳子輕臉上笑笑,心裡發愁,叫多了聽多了,就有種現實跟任務有了重疊點的感覺。這不行,這不好。
陳子輕默默告訴自己,不能太融入這個世界,不然離開的時候就不乾脆了。像他現在就已經不乾脆了。
宗懷棠在不遠處叫他:“向師傅,你站到這邊去,我給你吹個大的。”
陳子輕走到宗懷棠安排的位置,等著他土裡土氣的大肥皂泡,啊呀,等到七月半祭拜完一定把答案填了!一定會的!
廠裡忙忙碌碌。
二十多年前的那場悲劇不知道是怎麼洩露出去的,整個廠裡都知道了。壓抑的氛圍持續了很多天,直到各車間更換機器裝置。
老機器換下來了,附帶的原料也一併換了,有人在這時候渾水摸魚地計劃著偷一點掌出去賣,先藏宿舍或者哪兒。
七月半這天,李科長操辦了一場祭奠大會。
工會組織搭了一個簡單的會臺,兩邊的架子上垂著兩幅巨大的輓聯,這就是會場了。會場的前方支著幾個花圈,中間擺著許多的紙錢和紙紮的元寶。
由於現場的工人很多,大家各自小聲談論著,場面有些嘈雜,就在眾人交頭接耳的同時,李科長正拿著講稿走上了會臺。
喂喂!≈ap;3
4;李科長掌著話筒,簡單地試了下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