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想不到,人有多麼的黑暗。”徐一曼的眼裡帶著淚花:“當知道了親人死去之後,他們第一反應不是悲傷,而是大聲質問到底是誰簽了字,如果不做手術,他可能不會死。你知道,那個時候,我就是總值班,是我籤的字。”
“他們像是抓住了一隻羊要使勁薅羊毛。”徐一曼笑了起來,開口說道:“他們開始在醫院裡大吵大鬧,他們開始打滾,他們一定要我賠償一百萬。可你想想,我去哪裡找一百萬,而且,我走的都是正常的程式,又為什麼要偏袒他們的胡鬧?”
徐一曼嘆口氣:“可是這個世界啊,不是你沒有錯就可以硬氣。可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後來的時候,他們天天在醫院裡鬧。直到有一次,他們圍住了我,然後,然後把我身上的衣服都扒~光了……”
“醫院裡麵人來人往你知道麼?”徐一曼早就已經是滿臉的淚水了:“我就好像是一隻被人參觀的猴子一樣,被人關在了動物園裡。我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等著醫院能夠給我一個解決的方案,可是你猜他們怎麼說?”
“肯定是不好的說法。”江河開口說道:“這個很容易能夠推測出來。”
徐一曼點了點頭:“沒錯,他們委婉的勸我離開這個醫院,因為我對這個醫院造成了不好的影響。你看啊,我什麼都沒有做錯,但是沒有辦法。那天所有人的目光我都記在了心裡,我從那天之後再也不敢上網,因為我怕有人拍了照片發在網上。”
“我對這個世界的活人失望透頂了。”徐一曼說道:“所以我辭職了,然後做了一名法醫。和死人打交道永遠比活人打交道要好多了,至少不會有死人的家屬來鬧了。至少當我全力搶救他卻無果的時候,不會有人來扒~光我的衣服。你知道那時候,我們比所有人都渴望能把他救活。”
“你知道麼?”徐一曼盯著江河:“我那個時候是最年輕的外科主任,那個時候我有一個帥氣多金的男朋友,那個時候我總覺得這個世界就在我的手中。我那個時候,也總覺得我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
“可是呢?”徐一曼深深的呼吸了幾口,說道:“一切都改變了,我的工作丟了,我的男朋友跑了,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徹底的改變了。從那天之後,我就落下了這個病根。只要我一看到那樣生命垂危的病人,我的潛意識就會告訴我,不要動,不要去管他。”
徐一曼笑了笑:“我之前經常罵你,我說你這個人從來不尊重生命。一方面是這個原因,一方面也是因為,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如果是陌生的人,我心裡雖然同樣不好受,但是我能夠安慰自己。”
“我能夠安慰自己不用自責,我和他不認識,我也不是醫生了,我不救他也沒有關係,因為我克服不了自己。可如果這個人是你,是袁軍,是王超,是關登,甚至是邵老,我該怎麼辦?和你們相處的這半年多時間裡,我們早就像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江河問道。
徐一曼點了點頭,說道:“沒錯,一家人。如果是你們受傷了,而且是那種隨時都可能喪命的傷,我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死去。但是我沒有辦法,至少我現在克服不了自己的心病。我知道你很理智,理智到但凡超過了百分之五十的機率,你都會拼一下的。所以我很希望你,不要拿我們,更不要拿你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江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就好像你的心病一樣,這也已經是我的本能了。有時候決定是在千鈞一髮做的,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大腦已經讓我去做這件事情了。就好像,當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大腦第一時間告訴我你是法醫。”
“我是先知道了結論,之後大腦才告訴我,到底我看到了什麼,才判斷你是法醫。”江河看著徐一曼,認真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