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就在餘夏愣神的這一瞬間,石曼生拔出了頭上的銀簪,快速往身下人的脖頸刺去——殺了他,殺了……一切就結束了。
……
然而,就在簪尖將將觸及柳木白脖頸的剎那,石曼生的手忽然就失了力氣。
她看到了他的眼睛,水墨畫一般的人兒,白紙一般的膚色,纖細的脖頸微微抬起,他正仰面對她笑著……
笑得很輕、很暖……
「石頭……」氣音幾不可聞,從柳木白已經失了血色的雙唇中緩緩吐出。
「沒事。」能死在你手上……真好。
……
「啊——」
左手手背傳來一陣劇痛,箭頭被餘夏猛地拔了出來。
下一刻,石曼生整個人被她一掌打飛了出去,狠狠撞在身後的土牆上,她聽到自己左肩傳來的一聲脆響,連土牆都塌陷了一塊。
她這個師姐,是百里宮功夫最好的。
「怎麼?想殺了他?可惜……你還是下不了手!」餘夏執著混雜了兩人鮮血的箭頭,身子已經繃緊到極致,「石曼生,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賤人!」
是啊……她賤得可以了。明知道他是仇人,還是忍不住喜歡上了他。
艱難地抬起頭,石曼生看向了餘夏,再一次弓起膝蓋,右手撐地,往柳木白的方向爬了過來。
她的動作很慢,剛才那一撞,內裡的五臟都似乎移位了,生疼生疼。
「師姐……我知道你瞧不上我,我做的這些事,統統都是大逆不道。」
「我對不起師父,對不起師叔,對不起百里宮,更對不起你……」她說得很慢,間或夾雜著哽咽的聲音,「可是……柳木白於我,就如葉青於你。從頭到尾……我都下不了手。」
「以前,師父總說,我倆之間,你喜感情用事,可現在看來……我才是那個感情用事的人。」她的整個左手都垂在身側,每爬行一步都隨著動作在晃。
「我想過殺他的……從懸木橋跌下去的那一次,我真的想過……拉著他一起墜下的時候,我是恨的,和你一樣恨。恨他不折手段,恨他狼心狗肺。可是我也恨自己,是我引狼入室,是我識人不清……」眼淚從眼眶不斷滑落,「他該死……我也該死。若是那一次,我們都死了……該多好。」
她的嘴角溢下了一縷血絲。
狠狠嚥了口唾沫,石曼生將已經湧上喉頭的腥甜全都嚥了回去。
「可是……老天爺,偏偏要讓我認清自己。看到他還活著躺在我身邊的時候,我還騙自己,說讓他做一輩子殘廢,是最好的懲罰。可後來,我知道……那是因為我下不了手了……我再也下不了了。」明明是哭著,可石曼生的神色卻平靜無比。
「師姐……我真的知道錯了。你要殺他,我不攔。」啞著聲音,她再一次懇求,「只求你……給他一個痛快。求你了……師姐。」
鮮血順著左手滴落在地,在石曼生的身後,在這冬雨之中,在這泥地之上,緩緩拉出了一條紅色的血線。她終於來到了餘夏的身邊,緊緊拉住了她的衣角。
「我以前,從來都沒求過你什麼……可一次……」
「師姐,求你了……」
餘夏半低著頭看了石曼生許久,她從未見到自己這個從小就萬事不過心的師妹哭成這樣。明明比自己小上好幾歲,可她這個師妹卻反倒是最沉穩的一個。遇事不慌,遇人不忙。
然而,現在的她,哭得彷彿割捨了最重要的東西,又彷彿神魂離竅,說話的只是一具空殼。
「求你……給他一個痛快。」石曼生跪在她的身旁,像小時候那樣扯著衣角,緊緊的不肯鬆手。
——師姐,你去哪?
——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