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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弱
葉蓁未曾見過死人,萬沒料到真實場景比她想象得可怕百倍。為了儲存遺體,阮氏被放置在巨大的冰棺內,面板泛著青色,雙頰凹陷下去,雖嘴角含笑,卻越發顯得陰森可怖。
她渾身的肌肉已經凍結,壓根無法彎曲手腳,要給她換衣服就得把她抱起來,慢慢擺弄。也不知關素衣哪來那麼大力氣,一個人就能抱起阮氏,然後利利索索地脫掉壽衣,套上朝服。
行動間,阮氏肚腹那條用針線縫上的口子難免顯露出來,駭得葉蓁手腳發軟,若非及時捂住嘴,怕當場就會崩潰尖叫。關素衣還讓她給屍體穿鞋,她怎麼敢?手都沒摸到足尖就被晃動搖曳的燭火嚇得魂飛魄散,一面失聲大喊一面跑了出去。
“有鬼,真的有鬼!牆上有影子在晃!”她撲入趙陸離懷中,試圖得到安慰,卻發現他快速推開自己,然後舉起雙手急退兩步,似覺得不妥,又將手背到身後,肅然道,“外面還有親朋賓客,切莫妄言鬼怪之事,平添動亂。”
“可我真的看見了。”葉蓁雙眼含淚地撲過去,卻再次被避開,這才意識到那一瞬間的疏遠並非錯覺。這算什麼?聖元帝納了她卻不碰她,現在竟連趙陸離也想與她劃清界限,這究竟算什麼?
沒等她想明白,關素衣已掀開垂幕,淡淡開口,“朝服已經換好,弟妹氣色不佳,我再替她整理一下遺容,煩請諸位親朋稍等片刻。”
“自然,自然。”剛才還有些慌亂的賓客受她感染,慢慢恢復鎮定。
她這才瞥了葉蓁一眼,解釋道,“燭火為風所撼,亂了光影,正巧我囑咐她給弟妹換鞋,想是內心太過恐懼,自己嚇到自己。既如此,那便待在外堂誦經吧,省得嚇出病來。”
與她四平八穩、雍容不迫的態度一比,淚珠飛濺,大喊大叫的葉蓁簡直像個跳樑小醜,平白讓人看低幾分。
葉蓁也回過味兒來,看看趙陸離,又看看目中暗藏不屑的賓客,慘白的臉頰刷的一下紅了。她雖然久居宮中,實權在握,卻著實無需操持什麼,內務基本由白福打理,除了過問一下各宮嬪妃的用度,幾乎無事可做,又為了保持自己“溫柔善良”的美好形象,處處示人以弱,背後再耍弄陰謀詭計,竟養成一個上不得檯面的性子。
宮中無人與她爭鋒,她自是不察,如今到了關素衣跟前才明白什麼叫雲泥之別。她自己都感受如此強烈,更何論旁人?所謂的“一較高下”還未開始,她便徹底輸掉了氣勢。
“妹妹對不住,是我大驚小怪了。”她不得不強撐,“待我進去向弟妹告個罪,望她在天之靈莫要與我計較。”
關素衣看也不看她,直接轉身入內,過了少頃才傳出一句“進來吧”。
葉蓁連連吸氣,嗅到的卻是屍體散發的黴味和火燭的刺鼻燃煙,差點嗆咳起來。
趙陸離深深看她一眼,忽然開口,“你莫要與夫人攀比,省得鑽牛角尖。你害怕這些,我知道;你不擅俗務,我也知道。你既然回來了,便像以往那般待在院子裡看看風景,寫寫詩詞,什麼都不用管。”
許是離人歸來,佇立身側的緣故,以往那些被虛化繼而美化的記憶就變得真實清晰起來。葉蓁或許很懂得風花雪月、傷春悲秋之調,但論起管家卻是一團糟。當年母親身體還很康健,家中大大小小、裡裡外外的俗務全由她一人操持,兩個孩子要麼扔給奶母和丫鬟,要麼送到正院由公婆照顧,葉蓁只需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然後焚一爐香,或坐於湖畔撫琴;或立於窗前吟詩;或即興創作駢賦,傳與他人欣賞。
當時覺得那般才氣縱橫,靈韻無雙的女子,現在再看,竟只是個外在錦繡,內在空乏的俗人罷了。她若一心與夫人攀比,只會越發落了下乘,貽笑大方而已。思及此,趙陸離再次告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