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落到了山泉裡,山泉流經土地,土地開始發芽,又過了好久好久才開出花來。
她看不見花的顏色,可是在幻想中它們有的是紅色,紅過了一整個晚霞;有的是粉色,是紅落到冰塊上慢慢融化;有的是紫色,和她眼眸一樣的神秘;還有白花,嬌滴滴地垂著頭,風一吹過就要顫巍巍扶住自己,可不能跌到土裡,過早地離去。
她想擁抱它們,又有一瞬間的毀滅欲想去傷害它們,叫它們為她流出汁液來,為她亂七八糟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
小天使有一瞬間的驚心,為自己突如其來的毀滅欲感到糟心。
溫德爾可不管那麼多,他踩到花海上去,踩掉草踩掉根莖,他一直踩到比人還高的花下。
他把小天使放到花下乘涼。
楚燈青慢慢躺下來,身下壓碎了多少花的屍體她不知道,衣服浸溼了多少汁液她看不清。她只覺得微微的迷醉,似乎這花香是酒釀出來的,把她弄得醉醺醺的,叫她無法清醒地感受花海的盛大。
它用一萬年的時間成就自己,然後用一瞬間毀滅。
楚燈青有些想啜泣,但她忍住了。
花下很涼爽,風拂過她碎髮,癢癢的。
楚燈青又想讓溫德爾抱住自己了,她或許有些想家,就算空之島總是冷冰冰的,但在那裡活了那麼多歲月,總會有情感留在那裡。
身體離開那,情感沒離開,思念的線牽扯著心,她腦海裡冒出許許多多過去的畫面,有的歡樂有的糟糕,慢慢地泛黃,像是歲月已逝,時光不再,回不去尋不到,只能任由塵世的灰沖刷、掩埋、忘卻。
所有的一切都將逝去,留下來的人不會記得在億億萬萬年前,一個細胞的思念。
美會逝去,醜陋也不會留存,善會離開,罪惡亦不能久存,在宇宙的尺度上,無論是人、天使還是惡魔,都渺小如塵灰。
“小天使,你怎麼看起來有點難過,”溫德爾躺下來,側過身體看她,“不喜歡這裡的香氣?”
“不是啦,”楚燈青說,“我只是有點想家。”
“一切都太容易消失了,不是麼溫德爾?”楚燈青眼前黑黑的,什麼也看不見,但花香浸染著她,這令她好受些,“我喜歡的和我討厭的,到最後都會消失。”
“啪,什麼都不剩。”她舉起手合攏又放開,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她手裡流失了。
溫德爾輕輕握住她的手:“可是現在是真實的,不論以後發生什麼,現在的青躺在花海里,聞著花香,身邊還躺著一個壞惡魔。”
“你不好也不壞,你一般般啦。”楚燈青說。
溫德爾沒忍住笑了起來:“哦,這麼快我就變成一般般的咯,好吧,那就是身邊還躺著一個一般般的惡魔。”
“你想想,有惡魔做朋友超酷的。”溫德爾笑著說,“在空之島的天使就從來沒有惡魔當朋友,對不對?”
“這麼看青超勇敢的,”溫德爾誇她說,“做到了其他天使做不到的事。”
楚燈青想了想:“對哦,這麼看來我也是很勇敢的。”
“對啊,”溫德爾說,“所以我們不要管以後,就專注現在,現在開心就好啦,就算以後我們會死去,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死去是很久以後的事,”楚燈青說,“但半個月後我就要離開啦。溫德爾,我會想念你的。你是我離開空之島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第一個哦。”
這下子輪到溫德爾難過了。
他鬆開楚燈青的手平躺下來,望著惡魔獄的天空,還是一如既往的紅。
“你難過啦?”楚燈青問。
“嗯。”溫德爾答。
“其實我也有一點。”楚燈青說,“但離別就是這樣,習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