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奏摺對他的傷害很大,蓋因李定宸從來沒有想過,他身邊的人離開他。皇宮大內裡伺候的人都是終身制的,而他身為皇帝,更是所有人都圍著他轉,李定宸自己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也就將之當成了理所應當。
哪怕他這個皇帝,其實並不名副其實,但這也並不影響他心底那種身為天潢貴胄的驕傲。
“自請廢后”這四個字是如此的刺眼,直截了當的告訴他,這個世界並不是繞著他轉,即使他身為帝王,也不是人人都理所當然要圍繞在他周圍。
越羅就不願意。
細細算起來,他除了這個身份之外,哪裡比越羅強呢?又憑什麼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即使現在越羅已經將這件事解釋清楚,但卻又是在為自己考慮,更讓李定宸覺得對不住她。他在越羅面前,一向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了不起,此刻更是心虛慚愧至極。
我該給她什麼,才能將她留下來呢?
他所擁有的這一切,對越羅來說似乎都沒有太大的吸引力。那她究竟想要什麼?
一年多相處的日子不斷從李定宸腦海中閃過,越羅聰明敏銳,也一向淡定從容,所有的事對她來說都沒有難度,不需要他的幫助和給予也能夠做到。唯一能讓她動容的只有——
李定宸陡然回過神來,才發現長安宮竟已遙遙在望,兩人居然不知不覺走了那麼遠的距離。
他轉頭往後看了看,御輦和身邊伺候的人都遠遠綴著,不敢打擾兩人說話。這會兒再叫過來登車,反而麻煩。他又轉頭看了越羅一眼,正對上越羅看過來的視線,她眼中的關切如此明顯,李定宸不知為何,竟有些不敢直視。
但他也沒有移開視線,只是清了清嗓子,“朕一時失神,阿羅可覺得冷?”
稱呼又改回來了。
越羅正要搖頭,不知怎麼就頓了一下,改口道,“是有些冷。天一黑下來,風就吹得更緊了。”她是真的覺得冷,那種整個人從裡到外都被風吹透了的冷。
下一刻,李定宸不由分說握住了她的手,果然一片冰涼。他皺了皺眉,“怨朕,不該拉著你在外頭盤桓這麼久。”
說完就拉著她快步往前走。
越羅身上穿的是厚重的宮裝,只適合優雅的漫步,更糟糕的是宮鞋太薄,雙腳都凍得麻木了,這樣快走起來,不免有些跟不上李定宸的步子,被他拉著,腳步便踉蹌起來。
因此走了沒幾步,李定宸又停下了。他停得急,越羅沒站穩,身體往前倒去,正好撞在李定宸身上。
他扶著越羅,有些擔憂的問,“是不是凍僵了?”
越羅遲疑的點了點頭,便見李定宸在自己面前半蹲起來,“上來,朕揹你回去。”
其實叫御輦過來也很方便的……這句話在喉嚨裡轉了一圈,但越羅最後沒有開口。她猜想李定宸應該是有種迫切的想要彌補自己的意願,因此也不願意拒絕他的示好,略一猶豫,便趴在了他背上。
其實這比被拉著踉踉蹌蹌的走路還不雅觀,但這會兒兩人上似乎都忘了這麼一回事。李定宸將越羅往背上掂了掂,便大步走了出去。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跟在後頭的人隔了一段距離,隻影影綽綽能看見兩人的動作,心下都是一驚,但誰也沒有大驚小怪的開口,紛紛低下頭去,假作什麼都看不見。
帝后夫妻情深,不是他們能置喙的。
倒是長安宮這邊,宮人內侍們見著越羅是被李定宸揹回來的,都嚇了一跳。
越羅雖然不輕,但揹著人走這麼一點路,對經常鍛鍊的李定宸而言倒算不上什麼。他進了內室,只覺得熱氣撲面,沒敢把越羅放在暖炕上,先讓她在椅子上坐了,這才吩咐道,“皇后的腳凍傷了,送熱水和傷藥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