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有次正好碰上他們段考放假,校門口都是人,唐瑤背著書包走出來,他混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穿著寬大的校服,袖子捲到手肘,那時候她視力下降,戴著黑框眼鏡,整個人更瘦了,風一吹似乎就能吹折了似的。
一輛輛私家車停在校門口,父母關心地摟住自家的孩子,噓寒問暖,可是沒有人去接她,她一個人走,步行,從一中到世錦苑,四十分鐘,他看見她坐在路邊的小攤上吃一碗麵,吃著吃著忽然抬頭看了一眼,目光直直地射過來,像是直覺到了他的存在,隔著一條路的距離,他只能慌亂地躲在梧桐樹後,隔了很久才敢出去,悶著頭往前走,一路走回車站,坐最近的一趟車回去。
每次見到她,那顆心就會多痛幾分,就像是飲鴆止渴,明知道那是毒,可甘願去飲。
他總是害怕她會想不開,想方設法給她信念,後來很久以後,她開始慢慢緩過來的時候,他才安心,申請了交流生去了德國,他想,時間終究是會淡化一切的吧!
可是聽著程江非的話,他忽然就覺悟,唐瑤於她來說,是劇毒,無藥可醫。
過了這麼久,聽她的任何不好訊息,還是會瞬間亂了分寸。
他一路趕過來,看著護欄上她削瘦的身影,腦海里有根弦,斷了,他忽然覺察到一股巨大的恐懼,彷彿下一秒,她就會消失了。
他三步並兩步地走過去,一把扣在她的手腕上,抓著她的那一刻,一顆懸著的心才慢慢落下來,彷彿自己去了鬼門關走了一遭。
他害怕,這次是真的怕。
唐瑤還看著她,目光恍恍惚惚的,眼角的淚意混著雨水,已經分辨不清。
宋子言還抓著唐瑤的手臂,兩個人靜默著,這短暫的僵持,像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他的眉眼,他的溫度,那麼清晰,一伸手出碰得到,她想,如果時間靜止了,那就這樣一直到白頭吧!
程江非開著車,打著雙閃,隔著雨幕看兩個人,像是雨中沉默的雕像。
他招呼兩個人,「快上車吧!」
宋子言終於有了反應,握著她的手腕,沉默地帶著她車旁走。
雨滴潑灑,衣服都是濕的,他默不作聲地替她脫掉外套,開了暖氣,看著後排座上有毛巾,拿著幫她擦手,胳膊,脖子,最後擦頭髮,很仔細的,一點點擦。
唐瑤默不作聲,看著他做這一切,像是墮入了夢中,這一定是場夢,夢醒又是他冰冷的眉目,又是無情的現實,又是孤獨到讓人無法承受的黑夜。
車開到舊公寓,唐瑤睡著了,或許是累極了,又或許是因為他在身邊覺得安心,總之就是睡著了,睡著的時候還抓著他的濕漉漉的袖子,怎麼都無法掰開。
程江非停了車,從後視鏡裡看後面的兩個人,沉沉地嘆了口氣,「你帶她回去換衣服,你怎麼辦?」
「不礙事。」宋子言輕輕地拍著唐瑤的臉,「醒了,到家了。」
程江非蹙了下眉,「你別忘了,你是個病人。」
宋子言只是輕描淡寫地回了句,「我也是個醫生。」
然後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了,唐瑤沒醒,宋子言直接抱著她上樓,剛剛打了電話,林嘉怡站在門口,把備用鑰匙遞給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他開了門,進去,唐瑤還迷迷糊糊的,他去摸她的頭,才發現她發著高燒,因為喝了酒,剛剛一直沒注意。
他皺著眉頭,猶豫了會兒,還是脫了她的衣服,幫她換了睡衣,從藥箱裡找藥,燒水,餵她吃。
等所有的事情做完,他已經疲憊不堪。
他衣服還是濕的,只能裹了浴巾,把衣服甩幹,放到陽臺上去晾。
窩在沙發裡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