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他開始凝神斟酌自己的來日。
皇帝的斥責、暴怒施加在他頭上,他始料未及。但是,程詢和他進入內閣之前、之初的事情,都記得一清二楚。
不管怎樣,皇帝算是很念舊情的人,不會生出取他性命的念頭,除非……有人為了保他,跳出來再生是非。
那是絕對不可行的。
發作他,皇帝親自出面。
對付他的門生舊部,便是程詢自己的事情了,那廝一旦心狠手黑起來,可不是他外面那些親信能應對得了的。
已經這樣了,他和文睿臨、李夫之的前途已經葬送,何苦再搭上旁人?
在程詢與他之前倒臺的首輔、次輔,在身陷困境時是怎樣做的?皇帝又是怎樣對待的?
他苦苦思量半晌,心裡有了數。
是因此,翌日再有幕僚來探望時,他正色叮囑道:“在這關頭,任何人都要恪守本分,一言不發。誰要是想在這時候救我走出困境,不亞於害我,更會害了自己。
“我在皇上心裡,到底還有多年的苦勞可以彌補一些過錯,你們又有什麼?但凡犯了錯,怕就要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切記,即日起,就當不曾與我結緣,更不曾投在我門下。
“是我無能無德,對不住你們。”
幕僚見他神色鄭重,便知交待的都是心裡話,也只好黯然稱是。
幾日後,文睿臨、李夫之耐不住刑罰,雙雙招供,承認萬鶴年一事是董志和指使,他們是爪牙。
至於董志和,三法司只過了兩次堂,且只是聲色俱厲地問話,不曾動刑。畢竟,皇帝暴怒時的態度不能全然當真,對於入閣十多年的董志和,發落應該不會太重,既然如此,他們就沒必要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出手刁難。
董志和對自己唆使門生做文章誣陷程詢的事供認不諱。
此案審結之後,三法司面聖時,把曾鏡一案的卷宗一併呈上。
他們的建議是:董志和流放古北口,董夫人秋後問斬。
皇帝思忖多時,頷首道:“準。”隨即,拿起御筆批示。
料理完這些讓人膈應的事兒,皇帝喚程詢來說話,問起董飛卿的打算。
程詢道:“臣去問過他,他並無回到官場的打算,眼下,只想幫襯著名士開辦書院,把這事情做好。”
皇帝揚了揚眉,隨即就笑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再看幾年吧,他真能做出個名堂,我喜聞樂見;若又是沒長性半途而廢,我一定要把他綁到跟前兒,把他那個性子扳過來。”
程詢也笑了。
“少了次輔,你我都要格外繁忙些。”皇帝示意程詢到近前落座,“快些幫我參詳一番,提拔哪個人合適。”
君臣兩個細細地探討起來。
董志和離京那日,將近八月,天氣已經不太熱了。
董飛卿、蔣徽站在路旁,望著官差、董志和漸行漸近。
眼看人就要看近前了,蔣徽取出穆雪的信件,交給董飛卿。
董飛卿接過,迎向董志和。
穆雪和阿錦已經死了,這是任何人都沒辦法改變的事實,但是董飛卿想,有必要讓董志和看一看穆雪的親筆信件。
最起碼,董志和得明白,他看人的眼力、用人之道都不對,就算只是為了喪命時只有九歲的阿錦,他都應該有一份發自心底的愧疚、悔恨。
當然,這或許只是奢望。董飛卿牽出一抹諷刺的笑。
第69章 書院日常
兩名押送董志和的官差都認識董飛卿, 跳下馬來,笑著拱手行禮, 其中一人道:“公子前來, 是——”
董飛卿瞥一眼董志和,“說幾句話。”繼而取出打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