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人已經死了,卻要從活著的人身上贖罪,付出滿腔的愧疚。
明知道活著的人不想見到他,他還要以代替梁潛的名義來干擾她的生活,美其名曰“照顧”。
這種“照顧”要到哪一天才能結束呢。
到他的愧疚用完為止。
那時候他也走出了兄弟為他喪命的陰影,重新擁抱新生活啦。
孟懷謙沒說話,依然平靜地看著她。
“行吧。”池霜瞥他一眼,“你選擇令你好受的方式,我也選擇令我痛快的方式。挺好。”
孟懷謙才洗過的手,這會兒仍然帶著涼意。
他一言不發,似乎是對她的話不太滿意。
其實事發至今,真正痛苦到寢食難安,難過到呼吸都艱澀的人,從頭到尾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目前只有孟懷謙能讓池霜有強烈的情緒。
譬如憤怒,譬如幸災樂禍。
同樣地,也只有池霜能讓孟懷謙不再麻木。
在失去梁潛以後,池霜的身上仍然有一種名為“生命力”的東西。
他比誰都害怕他會淡忘這份痛苦,他骨子裡有多涼薄他心知肚明。愧疚這類的情緒本就縹緲,一個月時,他也許還會感到痛楚,那半年、一年甚至是兩年呢。
替代痛楚的則變成了雲淡風輕的懷念。
“好。”
孟懷謙依然溫和地點頭。
池霜收回視線,從他身邊經過,上樓回房。
孟懷謙也就不便再繼續呆下去,換了鞋出門,動作放輕地關上門,只是在臨走前,他的視線又不經意地掠過了那幾雙高跟鞋。
…
池霜躺在主臥沙發上,半天沒聽到引擎發動的聲響,以為他還沒走。她起身來到窗邊,低頭往下瞧,不由得愣了幾秒,身著襯衫西褲的男人倚著車,彷彿融入了夜色之中,他站姿不如之前那樣板正,微微弓著背,指尖一點紅光忽明忽滅,煙霧繚繞。
孟懷謙煙癮不重,只有異常煩躁、需要冷靜的時候才會抽上一兩根。
從屋子裡出來時瞥見不遠處的楓林,好似出現了幻聽。
梁潛曾說,等京市入了秋,他們幾個可以邊看風景邊坐在露臺小酌。
這輩子再也沒有這樣的時刻了,他想。
黑夜如困獸就要將他一口吞噬之時,他的手機振動了幾下,將他拉回了現實,拿起一看,竟然是池霜發來的簡訊。
【煩不煩!以後在我家方圓十里以內,禁止吸菸!!】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去二樓亮燈的房間,正好看到她粗暴地拉上窗簾。
身體比意識更快,他已經掐滅了菸頭,還抬手揮了揮空氣中的菸草味,生怕這味道飄到了屋子裡被她嗅到惹她生氣。
池霜關了窗簾後,坐在床尾凳上。
太煩了!
這就跟已經甩了的前任半夜買醉跑到她家門口發瘋、還附贈一堆嘔吐物有什麼區別!
要抽菸到別的地方抽去!
她手機振動。
很嫌棄地低頭看了一眼,還是兩條簡訊。
明明是很短很短的話,為什麼要分兩條發!
【好。】
【對不起。】
孟懷謙現在的口頭禪是對不起了嗎?
而樓下,孟懷謙又盯著她發來的訊息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
奇怪的是,那些沉悶、晦澀、焦躁、陰冷的情緒也隨之一掃而空。
第二天,池霜很早就醒了,躺在床上放空了好一會兒後才起來,接著開車前往餐廳,主廚、經理還有表姐都在,他們要開始確定餐單了,討論了一上午也還沒有進展,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