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還是我滑稽可笑的模樣,真叫人懊惱。
他的聲音有些沉鬱:“誰打的你?”
被祖父掌摑留下的指痕,昨日用脂粉蓋住了,今早發現不但沒消,還變成了青紫色。鄧子射說磕碰容易留下瘀痕,大概也得好幾天才能好。
他又問:“是賀少保嗎?”
我偏過頭去說:“已經不疼了……”
“他為什麼打你?”虞重銳追問道,“你趕到這裡來找我,是不是家裡又出事了?”
“我來找你是因為……”我低頭看著他胸前那片系歪的衣襟,心中一動,貼上去抱住他說,“我想你了。”
我頭一次清醒地離他這麼近,這麼親密。他身上的氣味很淡,被屋裡燻蒸繚繞的煙氣藥味和血腥氣蓋住了。他背後衣裳是溼的,身上卻很燙,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在我懷中,在我心口。
他是我生命裡僅存的火與熱。
鳳鳶說,紅拂夜奔、私定終身,我沒有未來了,也沒有終身可以託付,但是眼下、今天夜裡,至少還是在我自己掌中的。
明朝天亮之後,陛下的旨意或許就會來,我能擁有的,也只有今夜這最後幾個時辰而已。
一想到剛才鳳鳶看他的眼神,想到將來他會娶妻納妾,那些不知名的女子可以光明正大地看遍他、和他做最親密的事,我就嫉妒得心口疼。他終究不會是我的,但是我……我可以搶在她們前頭。
“我想你,所以就來了。”
虞重銳僵著身子沒有動,我聽見他的呼吸聲似乎有些急促,剋制而壓抑。
我有點失望,但是起碼……他沒有推開我。
如果……我再得寸進尺、再放肆一點,他也會接受嗎?
我仰起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下巴和唇線,咬咬牙把心一橫,閉眼親了上去。
我輕易就把他推倒在榻上。他的衣裳被我扯得更歪了,我的手按在他心口,嘴唇貼著他。我好像忽然就福至心靈領悟到了,伸出舌尖在他唇上舔了一下。
但是下一瞬間,他就把我探進他衣服裡的手拽了出來,翻身壓制住我。他力氣真大,我的手腕被他扣住壓在床板上,像鐵鎖鉗住似的痛,絲毫動彈不得。
他還咬我,唇上的舊傷口好像又破了,我嚐到了血氣。
血腥味終於讓他停住,讓錯些許,但身子依然被制,手上也沒有鬆開。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盯著我看,但我……我實在沒有勇氣睜眼面對他了。
過了許久,也可能只是片刻須臾,他鬆了扣在我腕間的鉗制。有潮溼的布巾輕輕落在我唇上,按壓拭去血跡,接著塗上一層清涼微苦的藥膏。
那是鄧子射的獨門傷藥,我認得它的氣味。
“……對不起。”
我慢慢睜開眼,看到咫尺之外他半沒在陰影裡的面容。燭光晦暗,但也足以讓我看見,他的眼神裡或許有懊悔、有為難、有愧疚,唯獨沒有綺思邪念。
是他自己說的,有情就會有欲,這也是男女之情區別於父女兄妹朋友之誼的獨特之處。
他沒有對不起我,是我不該奢求本就不屬於我的東西。
我曾經那麼慶幸,在我看遍了身邊的各種惡念私心魍魎魑魅之後,我還能遇到這樣一個人,他的心思淨似清泉、澄明如鏡,我可以無條件地信任他,永遠也不用擔心他對我有任何不好的念頭。
然而……水至清則無魚,他的坦蕩澄澈,也正是他的無情和殘忍。
他對誰都好,沒有惡意,可是他也誰都不喜歡。
他不喜歡鳳鳶,不喜歡公主,也不喜歡我;說現在不想娶妻,也是認真的,並非只對我一個人。
“虞重銳,”一滴淚珠從我眼角滑下去,沒入髮間,“我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