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昏君,再怎樣也不會在宣政殿對我做什麼。即使好色荒唐如昭皇帝那樣的,他也只是流連後宮不御宣政殿而已。
是我想太多了嗎?
虞重銳還說過,知心蠱蟲雖然能幫助我識人,但我也應該有自己的審度判斷,切忌被它一葉障目。
我跟著李公公穿過前朝與後宮之間的延福門,走上宣政殿後一級一級的臺階。前殿比後宮諸殿都高出許多,回首望去,宮室近半都是暗的,無人居住。
永王之亂後,天下貧病,後宮也裁撤宮人、縮減用度。陛下初登基時,只冊封了皇后與四妃,直到皇后和元愍太子相繼患病,膝下空虛,才又選了一批秀女充納後宮,褚昭儀便是那時進宮的。至今十多年有餘,宮中也未再大批添進過新人。
仔細想想,今上陛下確實不是一位好女色的皇帝,甚至……對美人還格外狠得下心。
與褚昭儀一起進宮的有一位柳才人,姿容冠絕,豔壓群芳,連皇后都稱讚過她“我見猶憐”,很快得寵。就因為她侍寵生驕,說了一句元愍太子的病肯定治不好了,將來的儲君還是要從她們這批新人肚子裡出,陛下一怒之下把她那顆傾國傾城的頭顱砍了下來。她的父兄本已升遷,也紛紛遭貶外放。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年幼的我才開始理解姑姑為什麼說陛下首要的身份不是她的夫君、我的姑父,而是掌握所有人身家性命、生殺予奪的九五至尊。
陛下殺人從不手軟。如果我敢忤逆他,他會不會也殺了我?他已經見過我一次了,現在又把我叫過來,到底想問什麼?
我忽然覺得,今日陛下召見我這事,過程似乎不太尋常。
但是容不得我多想,宣政殿已經到了,李公公入內通報,陛下宣我覲見。
宣政殿不大,從門口進去一路上卻看見不少人,有女使、內侍、衛士、女官、起居舍人,有年紀大的、年紀小的,職位高的、職位低的,各種各樣的混在一起,雜亂無章,好像伺候陛下的人都聚集在這裡一樣。
他們的心思自然也各有異處,人太多了我來不及一一細看,低著頭走進殿內,看到陛下正坐在御案之後,上去伏地拜見。
陛下說:“你們全都下去,在外面等候。”殿中侍立的太監宮女便次第退了出去,連李公公都走了,從外頭將殿門關上。
他一上來就遣退左右,偌大的宣政殿裡只剩我們兩個人,我不禁又慌了起來。
嘚,嘚,嘚。
厚底皂靴踩在光可鑑人的金磚地上,由遠及近,每一聲都像敲打我心頭的鼓點,越來越急。
陛下走到我面前,忽然伸手扣住我的下頜,迫我抬起頭來。
他彎腰湊近我,我嚇得往後一退,跌坐在地上:“陛下,這、這裡是宣政殿!”
“宣政殿怎麼了?”他蹲下來似笑非笑地盯著我,扣在我下巴上的手鉗得更緊,“你以為朕要對你做什麼?”
我不敢與他對視,但又不得不仰頭看他。
他的眼裡有穩操勝券、盡在掌握的篤定和愉悅:“你也能看見,是不是?”
我忽然間全都明白了,陛下根本就不是想要我侍寢,他也完全不在意什麼後宮女色新人。
他在試探我。
他召我問話,更不是因為懷念姑姑,而是想知道,我是不是繼承了她識穿人心惡念的本領。
他召我進宮卻避而不見,把我晾在燕寧宮裡,先後派兩撥詆譭讒誣姑姑和長御的人來試探我的反應,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又自己親自來問,故意在心中想不軌邪念讓我看到。我跑出去向公主求助、找藉口推搪不見駕,反而讓他確認了猜測。
虞重銳說得沒錯,“墨金”能幫我識人,亦會障掩我耳目。一個人究竟是好是壞、意欲何為,不能看他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