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工很快得出結論,「這不是病情突然加重了,看著倒像是……中毒了。」於是立刻上手給袁紹開了催吐的藥劑。
審配、劉氏、袁尚等人得到訊息,都趕來了。
醫工沉聲道:「主公早上的飯食都沒有問題,只從藥碗裡檢出來了毒物……」
袁紹環顧四周,見唯獨少了說要更衣的長子袁譚,嘶聲道:「逆子害我!」
劉氏撲上來哭道:「是誰下了這樣的狠手?我早說袁譚狼子野心,不該留在身邊!」
袁紹話音未落,又嘔出鮮血來。
醫工頗有些束手無策,「不知是何毒……」
袁紹道:「我知道。」
他太清楚這毒了,這正是用來毒殺皇帝的兩味毒物之一。在毒芹汁中新增的另一味毒藥,是由兩名術士煉成,曾在俘虜身上用過,服毒之人立時便嘔血,此後嘔血不止,兩三日便去了,無藥可解。當初他用毒之時,務求毒物無藥可解,只要皇帝喝下去了,就一定要死。此後他禁止那兩名術士再煉製此物,沒想到這毒物又用回到了他自己身上。
劉氏忙道:「主公既然知曉是何毒物,何不快快說來,請醫工為你診治。」
袁紹忍著劇痛,情知自己只有幾日的陽壽,還要安排身後事,此時更不能亂,因此道:「我心裡有數,你先帶袁尚下去。」他轉頭看向審配,道:「把那兩個術士殺了。」又道:「是袁譚害我,恐怕他要引朝廷兵馬前來,你仔細留意。沮授等人淪陷在黃河南岸,他的兒子沮鵠可以輔佐袁尚……」
審配一聽,這分明是要交代後事,忙打起精神來,仔細聽了,又道:「果真是大公子下此毒手?臣發兵去追,如何?」
袁紹點頭,道:「追到就殺了他。」
此後兩三日,袁紹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清醒時便嘔血不止,夜裡痛苦呻|吟,偶爾一次清醒過來,忽然又對審配道:「不要殺顯思(袁譚字)了。」
審配一愣,道:「大公子如此害您……」
袁紹無力搖頭,喃喃道:「那孩子是嚇壞了。」
審配也不禁一嘆。
袁紹忽然又道:「你那兩個孩子如今都在官渡?」
官渡之戰,審配的兩個兒子也落在黃河南岸,做了俘虜。因為此事,袁紹還一度覺得不能信任審配,若不是逢紀力保,恐怕也就疏遠了審配。
審配不知該如何作答。
好在袁紹的清醒也只是暫時的,很快疼痛又讓他昏沉過去。
袁紹半夢半醒之中,此生一幕幕都在腦海中飛速而過,從袁氏庶子,到名冠天下,成為關東聯軍總盟主,據有冀州、幷州、幽州與青州,攻克公孫瓚,離帝位似乎只有一步之遙……官渡一敗,聲勢直墜,自己命人制的毒藥,反倒被人用在了自己身上。誰能有此毒物?誰能借顯思之手,用在他身上?難道是皇帝?這毒辣的皇帝。
最後一日,袁紹昏沉中哀叫了半日,但沒有任何藥劑能稍減他的痛苦,後半夜叫聲低落下去,直到再沒有了聲息。
袁紹兩腿一蹬,魂魄歸西。
可是他身後這偌大的利益集團,可不會隨著他立時崩塌。
審配與劉氏、逢紀等人,萬事俱備,只等袁紹一死,此時拿出寫好的遺詔,立時就扶袁尚為主公,公佈袁譚的罪行,下令追殺逮捕袁譚與其黨羽。而且他們清楚,袁紹就是袁軍最大的凝聚力,此時袁紹一死,人心渙散,必然是守不住倉亭津的,因此已連夜啟程,扶棺退往鄴城。
而袁譚那日下毒之後,逃出大營,領著三千親兵,卻不知該往何處去。投誠朝廷,告訴皇帝他對父親用了毒藥,他是無法面對的。可是若要往別處走,又該往哪裡去呢?左思右想之下,袁譚便領兵緩緩往西而去,準備先回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