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手絹擦汗,一下不小,手帕掉在地上,邱晴伸出足尖,把它踢至一角,「唷,糟糕,不能再用了。」邱晴不忘在適當的時候開他小小玩笑。
「你一直住在這裡?」
「我還打算住到它拆卸,你真是幸運兒,貢心偉,這幢房子月內就要拆掉重建,彼時你才來,就看不到祖屋了。」
邱晴開了門,邀他進屋,招呼他坐。
貢心偉喃喃說:「室內有點悶。」
邱晴開啟窗戶,「空氣當然不及山頂住宅流通,不過,老屋有老屋的好處,你說像不像住在電影佈景裡?」
貢心偉無心與她分辯,他整個人沉湎在想像中,他彷彿看見帶著臍帶的幼嬰被匆匆抱離這所故居,他用手掩住臉,邱晴在這個時候忽然說:「我聽見嬰兒哭,是你還是我?」
貢心偉臉無人色地倒在椅子裡,震盪得說不出話來。
「心偉,這間屋子裡有許多奇怪的聲音,有時我聽見我自己,有時是母親或姐姐,我實在捨不得離開。」
貢心偉不能作答。
「心偉,沒有人叫你回來,你的處境比摩西為佳,來,我們走吧。」
貢心偉嗚咽,「母親她總有什麼留下來吧?」
邱晴溫柔地說:「你只不過在這裡出生,你的好母親是貢健康太太。」
貢心偉緊緊握住邱晴的手。
「她可願意承認我是她骨肉?」
「她從來沒有否認過。」
貢心偉總算把四肢拉在一塊兒,緩緩站起來,忽然之間,他的眼光落在她們母女三人的那幀照片上。
他取起照片端詳,喃喃說:「她真是一個美婦人。」
邱晴輕輕接上去,「所以能夠活下來,你不曉得有時一個人為著生存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貢心偉看著邱晴,「你沒有一個正式的童年吧?」
邱晴笑笑,「還可以,我懂得苟且偷生。」
「這個姓麥的傢伙,據說他對你還不錯。」
「不能再好了,要任何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這樣好,都是難得的。」
「可是——」
「那是他們世界的律例,他們有他們獨特的償還方式。」
貢心偉嘆一口氣。
「回家吧,我帶你出去,這裡山裡山,彎裡彎,怕你迷路。」
「邱晴,我同你可否定期會面。」
「當然,直到有天你結婚的時候,我會來參觀婚禮,你毋須把我倆關係公告天下,每個人都應有權利儲存一點點私隱,心偉,你的煩惱已經終止。」
貢心偉忽然反問:「為什麼要你一直安慰我,你並不欠我。」
「對,那麼你來安慰我吧。」
「我能幫你什麼?」
「我生活很過得去,你可以看得出我一件都不缺。」
「你怎麼能在這個環境裡做高材生?」貢心偉萬分感慨。
邱晴笑一笑,「因為我閃亮的才華不受任何因素影響。」
「你有沒有異性朋友?」貢心偉充滿關懷。
「喂,我們剛剛碰頭,問這種問題是否過火?」
這個時候,貢心偉似忽然聽得一陣撒潑的銀鈴般笑聲自遠處傳來,他抬頭聆聽。
邱晴問:「你聽到什麼?」
「好像是姐姐笑我們。」
「姐姐最愛笑。」
貢心偉看著她說:「還有其他許多事故,你都沒有訴苦。」
「我記性不太好,不愉快事,不很記得,姐姐對我非常友愛,你可以相信我。」
有人輕輕敲門,「邱晴,」是外婆的聲音,「你一個人自言自語?」
邱晴去開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