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鼻子發酸。死了也是孤魂野鬼,她母親短短的二十年人生路,就如做了一場夢般。謝家上下沒有人在意她的來路,甚至連她祖籍哪裡,恐怕也沒人想得起來了。
“姑娘……”抱弦見她怔忡站著,輕輕喚了一聲,“把貢品擺上吧。”
清圓方回過神來,接了食盒牽起袖子,將那空著的盤子一隻只裝滿。
廟祝等她施派好,便要拈香點蠟,她卻說等等,轉頭道:“還要勞煩掌院,在神位上添幾個字。我姨娘是揚州人氏,生於昇平九年二月初七,卒於乾元六年六月二十一。”
掌院略怔了下,對於這位四姑娘的敢於直言,很覺得驚訝。
一般人家的庶女,大抵被壓制得抬不起頭來,莫說這樣孤苦伶仃的,就是有親孃可依仗,在場面上也多有忌憚,不敢隨意言聲。碧痕寺是謝家早前捐建的家廟,對於謝家來龍去脈多少有所瞭解,法事的前一天府里人來知會,不過是給一位出妾超度,因此廟眾意興闌珊,連寫神位都隨意敷衍。結果這小姐竟不好糊弄,直接報了生卒年月,這下子連搪塞都搪塞不過去了。
掌院只得道是,笑著說:“昨日貴府打發人來通傳時我就細問了,可惜問不出子醜寅卯來,便暫且這樣寫下。今兒四姑娘親到,既知道準日子就好辦了,添上幾筆不費事的。”一頭叫人預備筆墨,一頭摘下了泥金紙,挪到一旁的書案上添寫。
清圓看著她一筆一筆將神位填寫完整,這樣看來才略像點樣,便笑道:“我是頭一回自己過問法事,好些地方還不明白,請掌院多提醒我。這裡廟眾都是方外人,我料對待往生者都該一視同仁才是,這回要辦上整七日,一切就全仰仗掌院了。”
掌院見姑娘兢業,不敢怠慢,嘴裡連聲應好,點了香火請了主位,就安排一眾比丘尼進來唸經。
清圓自是不能走開的,頭一天的禮節最重,要不時點香磕頭,兒女的虔誠,就是受者的功德,所以一天下來乏累得很。
“明日就好了。”掌院說,“接下來姑娘只需早晚一炷香,旁的時候無甚要緊,第七日放焰口時才需姑娘到場。我叫人收拾一間禪房給姑娘歇息吧,寺裡清幽,松柏也多,姑娘瞧瞧我們這佛門清淨地,可還住得。”
清圓聽了只是一笑,“我是紅塵中人,還是要往紅塵中去的。寺裡環境的確清幽,偶爾來坐坐倒是不錯。”
掌院聽了她的話,訕訕笑了笑,恰巧邊上一個比丘尼來尋她問事,她便順勢走開了。
“這掌院大約是受了太太的命,話裡話外想留姑娘住下。”抱弦道,“早前橫塘也有謝家家廟,雖沒有這裡大,但比這裡還熱鬧些。這地方,我看也太幽靜了,才剛我上後院看了眼,有一扇角門直通後山,簡直像個露底的口袋,並不十分妥當。”
清圓嗯了聲,“這是謝家早前供的寺廟,這些年沒有經營,又沒有外頭香客,蕭條是必然的。橫豎不去管他,我問過了,每日申時法事就能做完,咱們到家天還沒黑,不必擔心。”
這裡說著,忽然叮地一聲,傳出引磬細而悠遠的長鳴,那遊絲般的一線,慢悠悠盪出去好遠。
頭一天無波無瀾,一切如常,清圓回到謝府便去老太太那裡回話,老太太問怎麼樣,“那些廟眾可還盡心啊?”
清圓說很好,“只在中晌的時候歇了一個時辰,我瞧著念得很仔細。”
老太太點了點頭,“這家廟許多年不曾用過了,只怕裡頭人憊懶。原想著過陣子重新修繕一回,掌事的要是矇混就把人換了,既然盡心,便可不必大動干戈了。”
清圓道是,猶豫了下又問:“二姐姐今兒好些了麼?”
老太太垂著眼,語氣輕描淡寫,只道:“聽說睡的時候不那麼長了,等再過兩日,想也差不多大安了,你不必掛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