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昕歪著腦袋看著他。林若白眼底情緒很淡,和昨晚判若兩人。兩手撐在床上,許昕注視著他,目光相接短短几秒,林若白傾身下來,覆住她的嘴唇,淺啄一口,低聲道:“別多想。”
困惑眨眨眼睛,許昕覺得,林若白才應該是那個別多想的人。
從發病到手術以及術後恢復到這幾個月以來,她雖然承受了很多疼痛,但是相比較而言,林若白才是最煎熬的那個,比她這個當事人更加煎熬。
從頭到尾,林若白始終掛心她的病情,用上了手上所有人脈資源,聯絡遠在國外的老師傑森教授,更由傑森教授親自指導,制定治療方案。
動完手術後一直照顧她到渡過危險期甦醒過來,每天奔波在兩個城市之間。
有一個人替她操心,許昕沒有那麼多費神去想有的沒的,只要每天按時吃藥保持好心情,其餘的全部交給林若白,他會全部搞定。
林若白比她自己更緊張,這段時間一直處於謹慎小心患得患失的狀態,生命在病魔面前太過脆弱,太害怕失去她。
昨天晚上他確實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他給許昕做手術,手術出了意外,血流不止,眼睜睜看著她的生命在面前流逝卻無能為力。
這不是他第一次做噩夢了,有一陣子在國外的時候,林若白一直夢到許昕躺在手術檯上,他握著手術刀,看到如注的鮮血噴湧而出。
同樣的夢反覆的做,醒來以後慶幸那只是一個噩夢,慶幸她還活著,慶幸老天對他還算善良。
林若白記得第一年實習的時候,他負責的那幾個病床有個七十多歲的德國老人,膝下無子女,心衰,肺部感染,已到晚期。
生命最後的那一個星期,老人放棄治療,簽了一份捐贈協議,把自己全身上下所有健康的器官全部捐出來提供給醫院搞研究,還把遺產捐給慈善機構。
那時候林若白還很年輕,雖然在醫院裡生老病死常見的很,但是畢竟是發生在身邊活生生的人,更何況和老人相處幾個月下來,彼此間都有了感情和信任,老人總說林若白像極了他那個出事故去世的兒子。
老人只有一個兒子,在一次出國旅遊不幸遭遇航空事故,去世那年也和林若白年紀一般大小,老人拿出存放多年兒子的照片給林若白看,一個德國帥小夥,高鼻深目,淺灰色的眼睛尤其深邃。
直到老人去世幾年以後,林若白的心在醫院這樣的環境打磨下冷靜異常,卻依然時不時想起那個老人,或許是因為他給林若白的感覺很像他早年去世的外公。
老人很灑脫也很豁達,雖然病重,仍舊樂觀的面對生活,隔兩天洗個澡,每天下午讓護士推著他去樓下散步,養了一棵盆栽放在視窗,每天都要澆水,直到病情加重爬不起床。有一次和老人交談的時候,他說,幸好兒子走的比他早。
其實早一步離開這個世界的人要比晚一步離開的人更幸運,他的生命停留在我們共同走過的那些快樂時光,而我的往後餘生只能靠這些回憶聊以慰藉,幸運的是,他不用經歷我的悲傷我的痛苦。
可是林若白卻希望,他能陪伴許昕的日子能長一點更長一點,即使分別在所難免,還是不想早早分別。就像那天他在醫院對母親說的話,他不能沒有她。
吳教授和他夫人;德國老人和他兒子……這世間還有許許多多分離,每天都在分離告別,醫生的任務就是讓這些分離來的晚一點再晚一點。
在這個行業久了,越久越覺得肩上的責任大,膽子重。活著,不只是為自己活著,是為了信念,為了責任,為了更好更美的生活,和希望,活著。
林若白記得,那個德國老人走後的第三天還是第四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許昕坐在醫院走廊盡頭,陽光從窗外洩進,她的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