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越煩。
嘩啦一聲,花名冊被他扔了出去。
拿過一張空白宣紙平平整整鋪在面前的板足案上,利落乾脆地提起筆,卻遲遲沒有落下。
他沒有寫過和離書,不知道該怎麼寫。
筆在空中停頓得太久,墨汁聚在筆尖,啪嗒落在紙上,洇出一片墨漬。
他毫不猶豫地、粗暴地把紙揉成一團丟了出去。
再次鋪開一張空白宣紙,重新蘸了墨汁,下定決心要落筆,卻又因為停頓太久,弄髒了白紙,不得不再次團成團丟了出去。
帳內的宣紙將要扔完時,他終於寫下了“和離書”三個字。
便止步於此,再提不起筆繼續。
原來和離書這般難寫,可他的妻子竟輕輕鬆鬆就寫成了?痛痛快快就呈送母親了?
黎燁心中又生煩亂,好不容易寫下的三個字便又團了丟出去。
營帳之內,大大小小白花花的紙團已經鋪滿一地。
恰在此時,有兵卒來稟:“世子,王妃娘娘和公主殿下來看您了。”
黎燁微愣,沒料想母親和突厥公主會在這個繁忙時刻過來,望了眼地上雜亂的紙團,命人清理乾淨,又正襟危坐,捧著花名冊,做出沉迷正事的思考情狀,才叫人放母親進來。
不似往常蘇鸞兒與徐氏同行時總會有意落後兩步以示尊敬,阿史那雲並未刻意落在徐氏後面,而是與她並肩進了營帳。
阿史那雲是北地女子,生得高挑,身形雖也勻稱,到底不比南地女子身單力薄,與徐氏站在一起難免壓了她一頭,徐氏卻渾不在意,面上不見絲毫慍色,笑著對黎燁說:“公主聽聞你在忙軍務,特意過來看看你。”
黎燁微頷首,目光並沒有離開花名冊,好似在認真考量挑選隨行將官。
阿史那雲徑自走了過去,繞到他身後,低下身子湊在他肩膀處,也去看那花名冊。
向知這個北地來的女郎沒甚男女授受不親的顧忌,且她的下巴快要擱在他肩上了,全然不管旁邊還有個長輩,黎燁往前一探身子,躲開她低下來的臉龐,拿著花名冊站起身,移步至東帳壁下的矮几,坐在母親對面,又命人端茶,做出待客模樣。
徐氏自也瞧出自家兒子有意迴避突厥公主的親近,想了想,低頭喝著茶,並不說話。
阿史那雲便又追了過來,卻沒再往黎燁跟前湊,只在他身旁坐下,面色輕鬆地看著他說:“害什麼羞呀,我們明晚就要洞房了,到時候,可比這要過分多了。”
徐氏沒料到突厥公主言語如此直率,尷尬地笑了笑,埋頭喝茶,一聲不吭。
黎燁面色微變,目光滯怔,呆呆看著自己左手,那無名指上套著一個銀戒子,是他和蘇鸞兒洞房之夜,她親自給他戴上的。
成婚至今,從未有一刻取下。
頓了少頃,他刻意將左手放到矮几下,眼不見心不煩。
“母親,我還有事要辦,你們回去吧。”黎燁下了逐客令。
徐氏道:“公主還有話要跟你說呢。”
阿史那雲見黎燁面色凝重,只當他憂慮北疆戰事,遂朗聲寬慰道:“你這次去,帶上我的親衛隊,一定能把柔然部那幫猢猻打得滿地找牙。”
突厥鐵騎素與柔然鐵騎齊名,黎燁此次受命前往突厥王庭,一為兩邦和親,再一便是重金購買突厥良馬,為大齊訓練一支自己的重甲鐵騎,以徹底解決柔然南侵之患。突厥公主來朝帶了一支千人親衛隊,其中五百鐵騎五百輕騎,俱是驍勇健兒,若帶去北疆前線,確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倘若不受這份好意,倒也不是沒有勝算,但作為一軍統帥,他的職責便是以最小的損失獲取最大的利益,何況兩邦和親,以絲帛萬匹換良馬鐵騎,本就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