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看,他就滿足了,他是一個頂頂虛榮的繡花枕頭。而康嘉,他是個活生生的男人。
康嘉問:「你到底去不去?」
「你那個車子!」我皺眉。
「車子,是用來代步的,凡是三十分鐘內可以走得到的路程,我從來不開車。我那個車有什麼不好?」
我看看他,默默的。他每一句話都理直氣壯。
我說:「我換套衣服,很快的。」
「不用,」他笑,「這套就很好。」
我也笑了,只好依他,回房裡換平底布鞋,女傭人說:「小姐,這位先生好。」她言下之意,就是說尊不好。每個人都說尊不好,尊偏偏又給他們說中了,我低頭穿鞋子,心中默默嘆口氣。
走到客廳,我說:「就這樣可以走了。」
康嘉忽然說:「把腳擱在茶几上。」
我覺得奇怪,只好照做,他替我把鞋帶縛好。
原來鞋帶散了。
我真覺得感動。也說不出話來,跟他出門,上了他的車,我知道康嘉這個人了,他給女人一種大樹那樣感覺,可靠,可以信任,有幹勁。跟著他這種男人,到了天涯海角,也不怕會沒飯吃,他的笑容就是他的保障。在車裡我除了指點路程,不大說話。
他說:「我原以為你話很多。誰知一離開姊姊,也不怎麼兇。」他看了我一眼。
我說:「你哪裡知道,我心裡有事。」
「什麼事?」他笑,「因為你那個小阿飛男朋友跟別的女人在一起?」
我吃一驚,「你怎麼知道的?你怎麼看得出來?還是姊姊姊夫他們告訴你的?」
「當然是我眼觀四方。」他說:「這還用解釋?」
我不作聲。
他說:「女孩子喜歡為戀愛而戀愛。」
我反問:「你戀愛過?」
「還沒有。」
「你憑什麼說我?」我又問。
「你自己想想看。」他說:「我覺得戀愛不是這樣表面化的。愛是一種默契。」
「人人都得像梁山伯祝英臺?」我又問。、
「你又兇了,又要跟我吵架了。」他笑說,
「你不該說我的男朋友——我以前的男朋友是小阿飛。」
「對不起,我太主觀了。」他馬上道歉。
「他根本是小阿飛。」我說:「好吃懶做,倚賴父蔭,見異思遷,胸無大志,目中無人,標新立異,慘綠少年。兩年來我竟沒有看清楚!」
康嘉笑了。「將來你怎麼說我?」
我詫異的問:「我為什麼要說你?」
「因為我想做你的男朋友,見你這麼批評你以前的男朋友,我不免有點心驚肉跳,以後得罪你,你不曉得怎麼罵我呢。」他還是笑。
我失色說,「你這個人,好厚的皮!」
「我皮厚?」他收斂了笑容,「不不,我坦白而已。你不願意我們做朋友?」
「朋友是朋友,男朋友是男朋友,怎麼一樣?況且挑朋友,也不必桃我,我只會穿個巴黎新裝,站在那裡被人欣賞,有什麼用?」我諷刺他。
他靜了一會兒,然後說:「穿巴黎新裝,也不是個個穿得那麼漂亮…那一日……你很美麗。我從沒有見過那麼美麗的帽子,那層網,是一種奇怪的恍惚,我很喜歡……」
他不會說讚美的話,因此說得很稚氣很真實,我聽呆了,我幾乎相信自己是美麗的,幾乎飄飄然起來。
我停停神說:「你要配眼鏡了,你沒看清楚。」
他說:「是呀,我的醫生是叫我去驗眼。」他又活潑起來。
我拿他一點法子也沒有。
車子終於到了流浮山,我與他一路走下蠔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