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平安十分熟悉,遊刃有餘,並且過得很好的時代。那裡有他所習慣的一切,從小大大學到的東西已經刻入骨子裡。
可是平安偶爾夜深人靜捫心自問,卻不能不承認,自己更喜歡這裡。
這個落後的,愚昧的,有太多地方可以改變的大楚。
不單是因為他能夠在這裡做自己所想做的一切,更因為他在這裡遇到了命中註定的那個人。所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平安已經將這邊也當成他自己的家了。
平安發現自己這一次離開京城,好像總是會想到趙璨。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其實平安一直自覺自己跟趙璨在一起那麼長時間,已經有些老夫老妻的意味。平素裡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偶爾相聚一次,談談最近發生的事,再親近一番。如同任何一對尋常夫妻。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們兩人心意相通,心中都裝著同一個未來。
不過這種日子過久了,難免會感覺有些平淡。像是最初的感情已經被瑣碎的事情消磨,只剩下相互陪伴的習慣。
有時候彼此之間的距離太近了,會看不清楚彼此的模樣。反倒是像平安這樣偶爾遠離一下,會發現原來自己心中仍舊湧動著對對方的愛意,陌生而又熟悉。
有時候只是念著他的名字,只是聽到一個跟他有些很遙遠的關係的地方,都會忍不住會心一笑。
“那就是洛州嗎?”平安從馬車裡鑽出來,看著不遠處巍峨高大的城牆,問身邊的田英。
洛州是大楚龍興之地,也是趙氏皇族的祖廟山陵所在。據說前朝時,他們只是洛州當地的一個家族,後來亂世之中趁勢而起,最後竟也一步一步走下來,奪下了這錦繡河山。
歷朝歷代對於龍興之地都是十分在意的,大楚朝也不例外。因為洛州還是祖陵所在,所以每隔幾年皇帝或是親自過來祭祀,或是派遣皇子宗室前來。因此在這裡也修建了規模龐大建築精美的行宮。
除此之外,大楚還有一部分宗室會留在這裡看守山陵祖廟。最初時多半是作為一種處罰,畢竟在宗室都聚居在京城的時候,自己卻被流放到洛州,就算是龍興之地,也不可能比得上京城繁華。
但是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宗室在當地經營起來,跟世家結盟聯姻,彼此同氣連枝,根深葉茂,反倒成了大楚皇室的一塊心病。
因為到如今,洛州本地的宗室和世家幾乎已經徹底將這片地方掌握在手心裡。就算是朝廷派來的官員,也要看他們的眼色行事。各項政令,在這裡推行起來最為困難。
但最讓皇室骨鯁在喉的,是包括洛州在內的東南路,許多地方富庶不下江南,然而每年能夠收上來的賦稅卻是越來越少,還比不上西北路這種苦寒又連年戰事的地方,這怎麼可能?
這些錢都去了哪裡?大家心知肚明,但是皇室卻也不可能貿然對他們動手。畢竟對方又沒有造反,不可能貿然動手對付他們。可是縱容他們繼續這樣下去,自然也不是上策。
在此之前的幾任皇帝,都未嘗沒有想過辦法,想要限制住這些人的發展,不過收效甚微。到現在,當今皇帝已經對此不抱希望了,只盼著他們能老老實實的,不要給自己惹出事情來就可以。
但是趙璨跟皇帝的想法卻截然不同,對於洛州宗室,他始終視之為眼中釘,早晚都要被拔起來的。
在這一點上,平安跟趙璨的看法一樣。要是繼續這麼縱容下去,洛州幾乎就要成為國中之國了,將來那捏住整個東南,讓朝廷插不進手,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大楚可沒有分封諸侯的慣例,一個國家也不需要有兩個說了算的政體。所以或早或晚,對上他們是在所難免。
這一趟過來,也算是提前摸摸對方的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