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固然是加固關係的誘因,但至少還是得留一線自我對話的東西。
她和孔一棠的感情已經到了一個可以望到以後的定點,很多東西不用宣之於口,全憑漂浮於相處之間的那點心有靈犀。
應昭對感情也不是遊刃有餘,這麼多年下來,她始終保持自省的狀態。
喬含音是她人生本來就略微沉悶的基調裡一聲掛於弦上的音符,但她猜不透。回憶起來,對方變成那個樣子和她當初不自量力地想接手脫不開關係,但因果纏繞,怎麼也沒辦法道出個是非曲直來。
而孔一棠是她想堅定走下去的那一個人。
人生何其短暫,又何其漫長,為了讓這段感情不逐漸枯燥,也得用這樣細微的包容去潤澤,退讓、計較、考慮、醋意……都是感情裡必須存在的因素。
愛是純粹的,但如何讓這份愛長久不衰,確實要費盡心機的。
墓園的道旁是松柏,而松柏的一邊延伸過去的都是方形的墓碑。
密集的墓碑,目前的小路卻沒什麼人。
孔一棠很好認,快入秋的季節穿著一件立領的白襯衫,下襬扎進灰色的西裝褲裡,臂彎裡掛著一件薄的開衫。
她站在那裡,一隻手撐著柺棍,周圍就好像形成了一個怪圈,天那麼藍,陽光也不錯,偏偏就是她,掛滿寥落。
那次她突擊回去,孔一棠溼漉漉地回來,連柺棍都不帶出門,也是這樣站在墓前,一言不發麼?
記憶很清晰。
應昭也沒想到為什麼那麼深刻。
那大概是她自己潛意識裡其實很介意,介意對方這麼不顧自己的狀態,可另一方面,她又有點酸楚。
她自己失去母親的時候其實也不過十幾歲。不過她平日裡雖然還算沉穩,但在她媽祭日的時候去上個墳,還是絮絮叨叨的。
生活裡有很多事情無人可講,再好的朋友也說不出口的窘迫。
不然世界上為什麼有那麼多的關係呢,安一個位置,說一些位置以內的話。
但故去的人就不用顧忌了。
應昭走過去,喊了聲一棠。
孔一棠轉頭,看見她走過來,笑了一下,你來啦?
她在應昭面前說話的口氣幾乎都是歡快的,語氣詞裡都是企圖更進一步的親暱,這種時候自然地依偎過去,你自己開車來的?
應昭:是啊,顧正川還嘟嘟囔囔的。
孔一棠:你是不是覺得他走哪跟哪特別煩?
應昭:那我哪敢,他不是聽他老闆的吩咐麼?
孔一棠:那你怪我咯?
應昭抿了抿嘴,是啊,所以你補償我一下,今天我們出去轉一轉吧?
孔一棠點點頭,餘光裡是蔣韻墓碑上那張年輕時的照片,又輕輕地嘆了口氣。
應昭低頭看了一眼。
蔣家的人都很好,偶爾去吃飯對她也很熱情,蔣老爺子能絮絮叨叨地說很多。
這對缺失這種氛圍太多年的應昭來說實在是很吸引人的地方,這種絮叨裡會趁孔一棠不在說一說關於對方媽媽的事兒。
白髮人送黑髮人聽上去就爬滿人間悲嘆,老人被酒氣浸染的口氣裡提到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的親生女兒都是悔恨。
還有他自己都沒去探尋的一知半解。
故事是很普遍的家人阻撓的戀愛故事,只不過女方犟過頭,男方識趣過頭。
蔣韻在戀愛被阻後選擇了出走。
她平時脾氣很好,但在某些點上卻執拗得可怕,固執地覺得是家裡的過錯,又像是跟自己在賭氣。
一個人要想消失得難覓行蹤,也不是不可以,多年後得了不治之症帶著女兒返鄉,卻停留在郊外,最後一聲不吭地嚥氣,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