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郭。
也不太小了,三十三歲。
有些人,在十多廿歲時就給人一種老成持重的感覺,到了三十多歲,人家以為他快可退休。有些人卻得天獨厚,上了年紀,依然是小什麼小什麼。
我小郭是後者。
我同拍檔阿戚與阿並開偵探社,專做男女私情案。
這是一份很乏味的工作。男與女,愛的時候,通常愛得死脫,恨的時候,又恨得死脫。
到最後,就算死,也不讓對方好好的死,而是要對方出醜地死。
不幸的是,等到他們上小郭偵探社來的時候,已經到達非要對方死翹翹不可的地步了。
所以乏味。
通常我對客戶的忠告是:「先生/小姐/太太,如果你已經不愛這個人,何苦還要調曾經有一個主顧聽懂了這句話,大喝一聲:「然則都如你所說,你們吃西北風?」
我立刻說:「是是是,查查查。」
忠言逆耳,故此我們飯碗得以儲存。
有時候我們也閒得慌。
怪只怪市面上太多業餘偵探,一見李先生身邊約莫不是李太太,也不理那名女子是否李某的姨媽表姑堂妹,甚至是外甥侄女,一於去通風報訊,知會李太太,好當面看人家老婆臉色大變轉型,如霓虹燈般精采,視作上等娛樂。
我小郭直情無用武之地,自嘆技不如人。
不過總括來說,社裡生意也不太壞。
養得活咱們三人,還有一位聽電話寫記錄的女秘書,叫艾蓮。
這艾小姐是個小肥婆,動作頗為遲鈍,但她有一張緊密的嘴,我們最崇拜她這一點,其餘缺點不足為道。
這一日,是初秋。
吃完中飯,我讀報紙,艾小姐用紙牌算命,阿毋還沒回來,阿戚在擦照相機。
我看看手錶:「阿毋到什麼地方去了?」
阿戚笑道:「小公司就是這點難做,擺檔子鹹脆花生就自以為操生殺權,夥計多上趟廁所也烏眼雞似瞪著,咱們豬油朦了心才會跑到這種地方來打工,日日給你牽頭皮。」
我放下報紙。「我是關心他才問起,你有事沒事借點蔭頭就說上兩車話。」
「有朋友把他叫了出去。」
「做我們這一行,有什麼朋友?」我問。
「是他中小學同學。」阿戚說:「一早把他叫了去吃茶,到現在還沒回來。」
「如果託他辦案子,要正式收取費用,」我老實不客氣,「他是我夥計,不能自由接客。」
阿戚光火,「我們又不是你家生的奴隸,你這人好不可惡,一付老虔婆樣。」
話還沒說完,阿毋回來了。
他帶著一個英俊小生,與咱們三人差不多年紀,可是人家衣看合時,風度翩翩身型高大,五官精緻,縱使是同性,也不由得我不喝一聲採:好個風流人物。
我說:「請坐,沈先生。」
沈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憂鬱,他靜靜坐下。
小肥婆艾蓮給他倒了杯茶,忍不住幾次三番的打量他。
我心想,這樣的人物,難道還會有煩惱?
阿毋直接了當的說:「他有煩惱。」
在商言商,我即時說:「我們的費用──」
阿毋打斷我,「一定照付。」
我說:「這麼熟,打個九折吧。」
阿毋瞪我一眼,我也睜大眼睛。
這些人同我合作多年還裝作不懂我的苦處:水電煤租加上夥計人工,器材連兩部車子,都要了我的命,他們還想我大減價?
我對沈說:「你慢慢講。」
沈抬起頭,猶疑半刻,終於說:「事關我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