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什麼都看不見,又或者,他所見全是他不能理解的事物,所以不能在他大腦裡留下任何印象。成千上萬的嘶吼囈語化為巨錘捶打他,不是在捶打他的耳膜,而是在捶打他的心臟和身體。
然後過了幾秒,林發現其實並沒有巨錘在捶他,是他在跟著聲音共振,他的面板和他的肌肉,他的血管和他的神經,他的牙齒和他的頭髮,都在共振中跳動,因為跳動得太過劇烈,劇烈得每個細胞都無法維持緊密相連的形態,所以他恍惚以為,有無數錘子在來回捶打自己。
怎……麼……回……事……
他……在……哪……裡……
林在共振中,幾乎把腦子裡所有的東西都甩出去了,他竭力想維持清醒,卻無法阻止這種有什麼東西丟失了的感覺。
那些溫熱的,滾燙的,流淌在他身體和心靈中的東西,正在劇烈振動中,無可阻止的離開他。
林伸出手——伸出的真的是手嗎——去挽回,卻像是用手捧起水流一樣,撈回一場空。
等等……說起來……他為什麼要挽回來著?
這個疑問一下子將林打懵了,他遲疑起來,片刻後又心生不爽。
為什麼要問這麼多為什麼?!
當然是他還需要這些東西啊!審判官林或許已經融入這個世界,但林並沒有……那些總會在某一個瞬間刺得他流血的東西,證明著他並不是別人猜測的那樣,他並不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
他曾有和雪爪、洛安、藍磷灰,還有小黑斑、短尾一樣,非常愛他的家人;有赫果不知道的、同樣教導過他的老師;有山踏不知曉的、和他一起讀書的同學。
他只是走丟了,迷路了,他只是不知怎麼的來到了這裡,他還要回去!
林突然生出一些力氣,再次伸出手——大概伸出的是手吧——去撈。
在這個隨嘶吼和囈語劇烈振動的世界裡,他撈到了幾乎被嘈雜音波遮掩的,距離他最近的一些聲音。
“做得好。”
“去買顆玻璃珠吧。”
“現在還不行。”
“我反而沒有你那麼自信。”
“會不會有那麼一天呢?有那麼一天,她不需要我的幫助,她自己戰勝
了她的恐懼?”
“去學習吧。”
“去工作吧。”
“看在你是夢裡第一個和我說話的人的份上。”
“貌似可以……做個嘗試。”
對,沒錯,這是我的聲音,林回憶起來,然後聽到更多聲音。
“我的名字是白璃·博美,我向您獻上我的一切,我可以為您做任何事……”
那麼,這是誰的聲音?
林沒有發現,他張開了嘴——應該是嘴——不知不覺重複了白璃·博美的名字。
轟!
這個吵鬧到可以撕裂的人的世界裡,出現了除林之外的第二個人。
有著短小犬耳的博美犬人來到這裡,一根銀色的光帶將她和林聯絡在一起。
現實中——
漂浮在擴散的血水中,並沒有去任何地方的白璃,感到自己身體裡非常微薄的一絲魔力開始增加。
由嘶吼和囈語組成的世界裡,林想起了白璃·博美是誰,並發現他和嘶吼囈語間的共振,正透過銀色的光帶傳遞給白璃。
這個振動……會消解人性……改變人格……然後,將林還不能理解的嘶吼囈語,填充進去……
原來如此,這就是汙染,這就是魔力,它一直都在,林猶如種子掩在土壤裡一樣深埋其中,只是之前林還縮在種皮裡,意識不到。
直到種子長出根系,直到他和白璃之間的聯絡,因為他的期待,和白璃的回應,變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