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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師母書房的那條小徑,不知道是她離開後的第幾年,被闢出一汪小小的池子。用鵝卵石圍起來,僅僅養著兩尾鯉魚。幾乎不用爭食,也沒有偌大的浮動空間,所以胖乎乎。
或許和師母本人的習性也有關係。
沉知許和謝司晨還在讀高中的時候,她就在硯臺旁邊的架子上,養了一隻金魚。
天氣好的時候,拉開日式的廂門放任陽光跑進來,曦光落在沉知許的校裙褶子上,溫度落在謝司晨的眼神裡,剩下的餘輝統統留給那池深藍。
它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即便身處小小水箱,只能與幾株沒什麼精神的水草共生,也毫無怨言,綻開自己漂亮的尾巴。
天氣不好的時候,窗外暗沉的烏雲也會跑進書房裡。
雨聲潺潺,沉知許總是比平時更容易走神。
那水箱是她除習題、試卷、和謝司晨以外的第四興趣。
某天老化的電路終於還是出了問題,師母搬了盞檯燈進來供他們使用,便匆匆去打電話給修理師傅。沉知許無意偷懶,但心裡被雨點砸得凌亂,四周靜悄悄,她理所當然地泛起困來。
迷糊的雙眼在閉上前突然看見稀疏的光線,將眼前的畫面分割成無數個重迭的鏡頭,影影綽綽,即便孑然一身,也像極了老式電影裡的霓虹燈牌,被途徑人間作惡的閃電一照,便被驚出慌亂的波紋。
她轉了下筆,毫無技巧,很快掉到桌子上。
下巴枕在手臂上,腰已經完全塌下去,抬起一雙困繾的眼睛看向始終認真專注的某人。
矮桌之下,伸出腿撞了他一下。
謝司晨說:“幹什麼?別打擾我,寫完給你抄。”
沉知許不屑地嗤了一聲。
又聽了會丁零當啷的響聲,她在狂風驟雨中開口。
“謝司晨,你以後想成為什麼人?”
可能年少時我們都會有這樣的問題吧。在自己心中,在好奇的詢問裡。明明無法決定,但仍內心充滿嚮往。踹懷也許偉大也許渺小的願望,誠心誠意進入成年人的世界。
那是一條充滿荊棘又種滿玫瑰的道路,無論怎麼選都會有後悔和遺憾,無論怎麼走都會看見白日天光和道路盡頭。
這樣的道理,謝司晨顯然比沉知許更早明白。
他當時並未具體回答,只用筆尖指了指那池深邃的碧藍,告訴她:“我希望我自由。”
當時的沉知許只覺得他敷衍,是不是眼睛裡看見什麼東西,就想成為什麼?那他還不如說想成為她剛才掉在桌子上的筆呢,永遠筆直挺立,不因外界所惑而屈伸。
“你要去美國了?”
短短六個字,沉知許覺得說出口真不容易。
一直到今天她面臨相似的境遇,才終於明白他當時的心情。原來那不是質問。
那天他們不歡而散,但也許只有沉知許不歡,因為謝司晨第二天早上甚至還有心情留她吃早餐。像大學時無數次看著連鞋子都穿得手忙腳亂的她,還可以風輕雲淡地問出一句,你的叄明治裡想加金槍魚還是吞拿魚。
如果來不及,他會開車送她。或者在堵車的路上替她想十幾個靠譜的理由。再不濟也會把早飯裝好,讓她帶回學校吃。
從前他總是為她考慮,不慌不忙是因為心裡有無數個備用選項。
這才是謝司晨,擅於做計劃,擅於計算風險和意外,以保證實施的過程中不會出現他意料之外的結果。如果真的有所疏忽出現意外,那他會竭盡全力不讓其成為結果。
從前沉知許作為他的女朋友,理所當然地在他的計劃之內。
可現在呢?
現在她已經變成一種結果。
謝司晨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