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們兩個人架起我兩條臂膀。
我想叫小秋,小秋已經跟著小紅進屋裡去了。
帳房先生哄著我說:「不是跟你說來日方長?你非得回家不可,你爹的那批機器運到,非要周老爺墊錢不可,這樣大的關係,你擔得了?」
父親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走罷,我求求你,頂多過一陣子再來,已經放下生活費,有什麼是你不放心的?」
就這樣,死拖活拉的把我揪走。
七月三十日
回到家來,一切如舊。
只是我再也沒有睡過一次好覺。
丈人替父親墊付了機器款,殷家的生意一帆風順,做得更大更好更上軌道。
瑟瑟出落得聰明伶俐,十分可愛,但是我始終沒有再發自內心的笑過一次。
每天晚上,我熬得雙目通紅,也不敢睡覺,捱得累得筋疲力盡,一合上眼睛,便看見艷紅來找我,她掙扎著,伸長了手,呼喚我,但是我總是救不到她,拉她不住,她漸漸陷入流沙,我看著她死亡,我沒有救她。
我沒有救她,也沒有救她的孩子,我不是人。
日記記到這裡,已經非常散亂,一直描述他所做的各式惡夢,使我明白人們所說的:生不如死。
他早該死了,免受這種折磨。
我摸著自己的面孔,照鏡子,我長得像粉艷紅?我身上真的流著他們兩個人的血?
我頹然,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馬大,這種秘密我一個人知道已經可以,不必再牽涉到她。
我的內心激動得難以形容,外表反而有一種異樣的鎮靜,媽媽打了通宵麻將,才叫老英姐讓她喝了參茶,半躺在沙發上打呵欠。
我迎上去,「媽。」
她眯著眼,「哈拿,你又沒睡?」
我乾笑,「媽,你還說我呢。」
「我搓牌呀,年紀大的人,豈不應該縱容自己?時日無多了。」
我伏在她身上,「你要活到一百歲。」
「哦,到時人人都去了,單剩下我這個老妖精,有啥個意思?」
「媽——」
「哈拿,你最近心事重重,到底為什麼?是為你爹?上一代的恩仇,早已一筆勾銷。」
我哭了。「媽媽,為什麼我不是你生的?」我拉著面孔上的肉,想把臉皮拉下來,「為什麼我不像你?」
身後傳來馬大的聲音,「哈拿,你發什麼瘋?」
我轉身,看見剛起床的馬大。
馬大嚇一跳,「哈拿,你好憔悴,怎麼攪的,這麼萎頓還纏住媽媽,快梳洗呀。」
「你去上學罷,別理我。」我仍然伏在媽媽身上。
媽媽說:「這哈拿,越來越小,就快要吃奶糊。」她伸手拍打著我。
我欲言還休,心頭像有野獸在齧咬。生平第一次遭受到痛苦。我撥電話給殷永亨。
他很瞭解,「全看過了?」
我反問:「你知道內容?」
「並不知道。」
「你一直有鎖匙嗎?」
「我的好奇心不大。」他是個君子。
我對他的印象完全改觀。
他又說:「義父在這二十年來,陸續跟我說起過他對你們的思念之情。他的日子並不好過。」
我苦澀的說:「我母親的日子,更不好過。」
「他仍然在生。」殷永亨提醒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
「出來吃杯咖啡罷。」他說道。
我可以聽得出他聲音中的好意,天曉得我需要這杯咖啡,我問:「可以來接我?」
「自然。十五分鐘後在你樓下。」
我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