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氣息。」
一抬頭,看到一屋頂蹲著巨大醜陋的禿鷹,牠們專吃死屍,本身帶著腐臭氣味,焦黃通靈的雙目注視在廣場玩耍的兒童,像在詢問:「你是我下一頓晚餐嗎?」
禮子不寒而慄。
這算是比較溫和的醫療營,專治婦女產後疾病,創辦人曾被提名諾貝爾獎,但是禮子每走到一個角落都需咬緊牙關:簡陋的裝置,病人絕望的神色,工作人員汗流浹背,究得一個病人是一個。
禮子忽然發覺:這裡沒有藝術、音樂、愛情、友誼,只有每日與死神掙扎。
她不再做噩夢,她睡得很好,每天要人敲鑼把她叫醒,她忘記那個心上插著一把匕首的圖案。
病人通常年紀很輕,十四五歲,匆匆嫁給中老年男子,減輕孃家負擔,可是發育不全便生產後遺症甚多,難產只是其中之一。
宋醫生主要是為她們捐募經費。
禮子說:「回去,我把所有積蓄給你。」
「三分一足夠,還有其他人需要援助。」
「你覺得富庶的城市人無病呻吟十分無聊吧。」
「城市人豐衣足食也有壓力,也有苦惱,我不會嘲笑他們。」
禮子嘆口氣,「我明白你叫我隨團的原因了。」
宋醫生微笑:「著名的維多利亞大湖與海明威筆下的凱利曼洛山就在境內,你可以乘車去觀賞。」
「下一次吧。」
下午,在蒼蠅嗡嗡聲中,禮子坐在病人扎伊身邊,與她聊天:「孃家的人會來接你出院嗎?」
她苦笑,「他們嫌我沒有能力,又混身發臭,已驅逐我。」
「夫家呢?」禮子擔心。
「叫我獨自住到村尾一間茅屋。」
這時,禮子聽見她長長籲出一口氣。
扎伊不知應該控訴什麼人虐待她,她因難產損及膀胱,失禁經年,糜爛感染,入院急救,孃家夫家都嫌棄她。
禮子安慰她幾句,她不一定聽得懂,但溫和語氣沒有國界。
忽然,她看見蒼蠅在扎伊嘴裡鑽進鑽出,她伸手去趕,電光石火間,禮子明白了。
扎伊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離開這世界。
「醫生!」禮子大叫。
看護走近,看了一眼,悄悄把床單拉上蓋住紮伊頭部,又去忙別的事。
扎伊享年十六。
從該剎起,朱禮子決定忘記她個人煩惱。
第二天,宋醫生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該回程了。」
禮子點點頭,她把衣物日用品全留下送人。
回程坐經濟客位,鄰座女士抱怨禮子體臭難受,要求調位子,服務員把禮子挪往頭等。
她坐在一個白人老先生身邊,他問她:「親愛的你去過何處搞成這樣?」
禮子忽然忍不住,把扎伊的故事告訴老人,並且給他看電腦上記錄圖文。
「我的天,」老先生吃驚:「我活了七十多年經過兩次大戰還未聽過這種慘事。」
他摸出支票簿捐贈一萬美元,他又叫別人來看圖文,其他乘客又紛紛捐錢,一共三千餘元。
禮子安然入睡,奇是奇在頭等客反而沒有嫌棄她。
抵埗發覺母姐同時出現接她。
禮禾看著她,「禮子,你忘記搽防曬膏。」避重就輕。
禮子摸摸脫皮的鼻子,「是。」
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浸浴,母親給她一瓶梔子花浴油,她泡了三十分鐘,用手掬起寶貴清水,敷向面孔。
禮禾坐在浴室裡說:「去過的人都說人生觀大改。」
禮子點點頭,「是,已沒有什麼看不開的事,我會把觀感在講座上發表。」
「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