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方小姐,手術後就不能懷胎了,但其餘一切都正常。」
祖斐十分難過,愛不愛孩子是一回事,喪失權利又是另外一回事。
嬰兒給成人帶來的喜樂是難以形容的。
沈培有個女兒,冰雪聰明,天生兩道濃眉,映著雪白面板。三歲生日那天,沈培讓她扮蜜蜂,頭上戴著假觸鬚,有小燈泡會亮,又會發出嗡嗡聲,那孩童滿屋跑,笑出祖斐的眼淚。
現在沒有希望了。
聽說祝志新已經有兩個男孩,大的三歲,小的一歲,長得都像他。
祖斐替他高興,他們祝家最愛小孩。
彼時一有家庭聚會,老中小三代女眷,都愛坐在祖斐身邊,殷勤地詢問她打算幾時開始飼養嬰兒的事業。
時間竟過得這麼快,一晃眼六年。
志新仍然關懷祖斐,時時問候。
有次晚飯時分,先是談公事,隨後說到比較輕鬆的問題,祖斐正高興,忽然電話那一頭傳來女性吆喝聲:「菜都涼了,還不來吃飯。」非常原始,毫無必要有修養,天經地義的權利。
祖斐連忙知趣地說:「改天再談改天再談。」
那次之後,她也不大想與志新說話,不過心中一直羨慕那位放肆的祝太太,祝家一定少不了她,是以她有自信可以為所欲為,自由發展。
人太過文明瞭,七情六慾便有點模糊。
祝家是老式人,喜歡一是一二是二面對面凡事說清楚。
祖斐受不了那種作風,年紀輕,覺得做不到人家的要求,就得知難而退。
十分平和地分了手。
之後祖斐的生活更加西化,也十分慶幸當時沒有勉強與志新結合,不然的話,兩個極端的性格也會導致分手。
很少有這麼靜的時刻把陳年舊事翻出來細細檢討。
可見時間太多是行不通的。
最好笑是沈培,生養完畢兩個星期就銷假回到辦公室,祖斐現在明白那種逃避靜寂的心態。
沈培真能幹,什麼都有,因為她非常非常勤力,做得非常非常好,還有,她非常非常幸運。
祖斐找到沈培。
她說:「能睡就無大礙。」
「下午我還要到銀行去,出來吃飯如何?」
「祖斐,祝志新來過。」
「什麼?」
「他到公司找你。」
「無端端怎麼會找上門?道不同,我們起碼有一年未見。」
「他聽說你有事。」
聽說,祖斐點點頭,沈培說,志新聽。她忍不住笑出來,託著臉直搖頭。
「一起吃飯好不好?」
「好好好。」
「那麼十二點半老地方見。」
她把他們都叫出來,像是讓大家見最後一面似的。
難道沈培有什麼預兆?
沈培是熱情的人,也是祖斐比較談得來的同事,兩人同樣是周國瑾手下大將,為公事雖曾經生過齟齬,友誼萬歲,戰勝一切。
一定是她的同情心發作。
換衣服的時候,祖斐略一猶豫,換上新的紅色涼鞋。
志新一早已經坐在那裡。
公務員有他們的好習慣,準時來,準時走。
看到祖斐,他站起來,關注地說:「氣色還不錯嘛?」
祖斐笑,「不像將要大去的人?」
「祖斐。」
祖斐知道他脾氣,這種笑話對他來說,已經刺激過度。
她問:「沈培不是不來了吧?」
「她說遲半小時,讓我們先談談。」
談,有什麼好談?不外是太太好嗎,孩子好嗎,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