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在跳動。
只見明先雪已緩緩拈起一炷香,拜過滿殿神佛,微拱雙手將香插上香爐。
狐子七看著這一片衣袍,驟然想起夢中的明先雪。
那個明先雪彷彿也是穿這樣的一襲黑袍。
狐子七越發恍惚。
轉眼,明先雪就已參拜完了,轉身看向狐子七。
狐子七感受到來自明先雪的目光,心中一陣不安。
他想起了夢中人,便下意識地疏遠眼前人。
狐子七便垂著頭,十分拘謹地站立一旁。
明先雪道:“看起來,你倒是在怕我?”
狐子七心下發緊,忙道:“聖上不僅是人皇天子,還是道行高深的大師,身上的威壓非尋常可比,我此等小妖,難免感到畏懼,不敢逾越。”
“我身上的威壓有這麼強嗎?”明先雪問道。
狐子七拿著老實小妖的劇本,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像我這樣剛修成人形的小妖,如果遇到像您這樣深不可測的王者,自然會心生敬畏,甚至感到一種無形的壓迫,嚴重的時候,甚至會自感身體僵硬,無法動彈。”
狐子七倒不是說的假話。
明先雪身上的確有非比尋常的壓迫感,源自深厚修為與高貴血統,讓人在敬畏的同時,也感受到了他的強大。而此處又是皇宮,人皇龍氣匯聚之地,更加劇了明先雪身上的威儀。
雖則,這種壓迫感並非明先雪刻意為之,而是自然流露,但對於尋常妖精來說,這卻是極為強烈的壓制。
但狐子七已是千年八尾狐,倒不至於被壓制得那般厲害。
“竟有這樣的事情。”明先雪點點頭,說,“既如此,孤以後便離你遠一些,免得你身心不暢。”
狐子七怔住了,不知該答什麼。
說罷,明先雪就已經往殿外走去。
當明先雪越過狐子七的時候,狐子七拂面一陣香風,恍惚了片刻。
待狐子七回過神來,就見明先雪那如雲般的衣襬已掠過了門檻,幽幽離去,散也匆匆,不留一絲痕跡。
在這一夜過去之後,狐子七果然再也沒和明先雪碰上面了。
這或許是明先雪刻意避開,也或許是身為祭侍本來就鮮有和天子接觸的機會。
狐子七說不清楚是為什麼,但他在神堂做事的時候,總是難免想起地上迤邐而過的那一抹烏雲般的衣襬。
澄心枕暫被他收起來,晚上他又用回普通枕頭睡覺。
大抵因為普通枕頭沒有澄心枕那叫人沾枕即睡的效用,晚上狐子七總是翻來覆去,耳朵卻是靈敏異常,對風吹草動頗為敏感。
每到夜半無人時分,他總能聽到明先雪回來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沉穩規律,一步一步,是能比更漏還精準地掌控著時間。
彷彿只有他的腳步聲響起,才是打更了,他才夠時間入眠了。
狐子七每日早上起來,常主動撿起去花房取鮮花的工作。
然而,卻再沒有一回,像那天那樣,叫他能抱著鮮花偶遇得了那閒逛的天子。
偌大的皇宮,要遇不上一個人,實在是太容易了。
在晨光的沐浴下,狐子七又捧著一瓶玉蘭,呆愣著思索:我到底是想見他,還是不想見他呢?
這問題可真複雜,難死狐狸了。
果然,人的問題就是很複雜啊。
狐子七細細嘆了口氣,耳朵一動,便聽得熟悉的腳步聲響起。
狐子七心下一跳,抱緊了冰涼的花瓶,正下意識想整整衣冠,卻聽得腳步聲不是往自己這方向來的。
狐子七愣愣看著風中搖曳的玉蘭花,卻見這花瓣每一片都潔白如雪,令人想起當年那位郎君。